他想到什麼,向來嚴肅的臉帶上了一絲笑意,稍微放松了些,翻了翻兵策。
“大甯邊地十年,我一草一石都布得明白。若真有什麼,還能等到他們來查。”
“他啊……”他低低一笑,語調不見喜怒,“……來得太晚一步。”
“此番我借着‘清查流民’,繞開王署,調出五十輕騎,實是三意。其一,早在北蠻潛蹤封南之際,我便察覺端倪,悄然轉走哈速台,再留下舊物僞迹,引那群人誤以為人尚在山口。他們果然上鈎,深夜潛山、設陣而退。我五十騎此去,就是為了徹底清清他們”
“二是不報王府,卻又不違法規,看看這位新任的王,手下是什麼章法,若是他隻想做閑散王爺,我也不是與他過不去的人。此為探探虛實”
“其三……”
他緩緩低語,語聲極輕:“人我早轉走了,兵确是昨晨急調的。”
“這五十騎,調得急、報得遲、不合禮,讓他們看看我的‘倉促’吧!”
心腹俯首。
“将軍英明。”,接着又道。
“我們昨日調五十輕騎,兩小組巡騎借清查流民之意繞王府前去探火陣一帶,王府今日已收到消息,并未派軍,也未有什麼動作,隻是請調兩名文吏随巡騎同行,說是要協助清冊,記錄形程,便于記錄功績歸檔。”
蒙石手下動作一頓。
“不動兵,卻要借筆控兵。随他去吧。”
與此同時,成瀾望向門内。
木屋内空空蕩蕩,塵土飛揚,什麼也沒有。看起來就像是一處很正常的荒廢已久的廢哨。
但成瀾卻皺起了眉頭,不對勁……
影衛四下檢查了一番。
“未發現異常。”
成瀾不語,隻在屋内站定,目光掃過頭頂的橫梁。
“無蛛網,屋内塵土飛揚,林中深處到處是蛛網,這裡潮濕又多年廢棄,灰都積了那麼厚,卻無一蛛網。其他都可以作假,這自然生長的蛛網可不是那麼好處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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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時分,堂前天色已半暗。旭昉靜坐案後,目光落在成瀾送回的信上。
信内容極其簡,但寥寥數句情形局勢卻已明了。明明知道有鬼,卻什麼也無法指證,像是一團迷霧中明明有一絲光亮能隐隐猜出前進方向,但卻被人輕描淡寫打散。此刻像是棋局初開,自己已經棋慢一步,雖未滿盤皆輸,卻1終歸落了後手。
旭昉輕歎一聲,面上帶上了苦笑。他此番就藩,本意為安封撫民,不欲涉入兵權角力。對蒙将軍本也存幾分敬重,不想初至便落局中,一步慢,已難退,避無可避。
他無意與蒙石争鋒,更不欲破壞封地多年來軍政之間維系的平衡,唯恐一招不慎,便打破平衡破壞民生穩定。就像現在,知道有鬼又如何,權衡再三,還是将滿腹心緒先收歸案底。
沉吟良久,他将信收起,面上已經恢複平靜。
“喚張延來。”
下面便有人應諾,前去找人。
張延到時,剛俯身行禮,禮還未畢,便聽到旭昉聽不出喜怒的聲音。
“既然兵籍冊目始終不齊,你就去将軍府協理兵冊,聽将軍府安排吧。隻盼将軍府教誨有方,不叫張主事再誤了賬冊。”
這一句話平和淡然,卻讓張延額角滲出幾縷細汗,唇瓣微動,像是想辯解什麼,又終究咽了下去。
旭昉語氣雖輕,話中意思卻再明白不過。他雖然不動聲色,但對他的小動作卻盡數了然于心。他這一手,雖未真正發落他,但比明着發落更讓人脊背發涼,
張延沉默半響,隻拱手道,“屬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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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府内,蒙石正在案前翻閱兵籍,就聽屬下呈報“王署遣張延聽将軍府調遣。”
他翻冊的手微微一頓,臉上浮現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倒是有些意思了。”
明面送人,實際雙方隻怕都心知肚明,一語雙關,明晃晃告訴他。
“我知你所為。”
他側頭,對身側心腹道。
“既然王爺這般上心,我也不好失禮——明日設宴府中,請王爺來飲一杯。”
他頓了頓,目光落向窗外漸沉天色,語調微低:
“新王至藩,便是主客初會——也該分個座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