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去忙各自的事,很閑嗎?”
景清幽一行人甫一離開,劉志立馬大聲令下讓衆人散退。方才還臉色憂愁的大理丞,目下已換上了笑容晏晏。
“應少卿……”屁颠屁颠地湊過去,可應祉根本不想理他。
他負手而立,不發一言。微蹙的眉頭,不知在思索什麼。威嚴與愁思一同出現在了這位清冷卓絕的公子臉上,可正是這番氣質,讓人着迷又猜不透。
“邢七,你去查查這位刑部郎中的背景,特别是查查她是否……去過玄冥峰。”
那一眼便讓應祉下定了決心去查她,方才那雙眼睛,還有眉心那顆痣,和當年玄冥峰上那人一模一樣,到底是不是她,如果是她,那就有趣了。
将事情派給邢七後,應祉才顧及到兩司協助之事。
“劉志。”應祉将大理丞叫來他的書房。
“應少卿,有何吩咐?”
應祉坐在書案前,手指輕輕地拍打着桌面,臉上表情嚴肅,陷入了沉思中。英俊的眉眼間多了分淩厲,拒人千裡。
“你将我不在的這幾天發生的案子的卷宗都交給我。”
“下官領命。”
大理丞松了口氣,應少卿總算是回來了,有他在,案子定能偵破。
劉志抱着幾個卷宗小心放置在應少卿的書案上,放下後就呆站着。應祉瞟了他一眼,“你退下吧,不準人進來打擾我。”
“是。”
應祉一人伏在公案前,一卷一卷地翻閱,看着這被聖上指認為連殺案的兩卷卷宗,愁思萦繞在腦間。
應祉這幾日不在大理寺便是因回了玄冥峰,師父身子每況愈下,怕是回天乏術。他從五歲便被送去了玄冥峰,一直跟着師父學武功,就這麼平靜地過了十二個年頭,最後一年一過,便可以回京城。
可就是因為不知從哪兒來的一個小丫頭片子,他提前就被送回了京城。
應祉擡起頭放松脖子,從窗戶望出去,已經三更天了。夜幕星河,月色靜谧。
頭靠在窗邊,輕閉上雙眸,忍不住回憶。
“阿祉,你不能做文臣!”
“我為什麼不能做,同樣是為大燕朝的天子和百姓,文、武又有何區别。”
父親總是一幅玉不成器的悔恨的樣子。
應祉長歎一口氣,就在衙門歇息了。
邢七一早去衙門就看見了應祉,又是昨兒的衣服。
“主子,你又在衙門歇息的?”
應祉按了按鼻梁兩側,努力睜開惺忪的睡眼,隻有在這一刻,這人才顯得沒有攻擊性,“無礙,今日下完早朝去見個人。”
有人要将大理寺牽扯進黨争,這趟渾水他還沒說要蹚呢。
從太極殿出來,各級官吏三兩成群從台階下去,應祉走得慢慢悠悠,方才大殿上,禦史台那幫谏官又在使勁催促兩司協作查案的事,他當然會謹遵聖命,不過他需要确認一件事情,這件事情關乎他和她是否能真的協作。
應祉瞧出了右前方的是就是那個女官,身材瘦弱,在一衆男兒中也算顯眼了。
“爹,你為何不讓我去大理寺?”景清幽跟在景相身後,她絲毫不忌諱兩人的身份,反正當今朝堂上誰人不知中書令家的四娘子在刑部任職。
景仲明左右望望,謹慎地說:“走,去馬車上我與你細談。”
兩人出了宮門,來到自家馬車前,仆人放下踩腳凳,景清幽撩起衣擺跨步入内。
景仲明進來安坐後,歎了口氣,道:“你是女兒家,朝廷紛争我本不必與你細說,但你畢竟執意入朝為官,那我隻好悉數告知于你。”
“如今朝中勢力大緻分為三股,一股是太子黨,一股是雍王黨,還有一支便是不願參與黨争的。所以這也就導緻兩方在極力拉攏勢力和人心。這大理寺不久前因病辭官的大理卿便是為了避開黨争,索性連高官厚祿也舍棄了。”
景清幽也是知道些黨争失敗的下場的,勝者為王,敗者慘狀全在勝者一念之間。這大理卿倒也是行事果決。
“那……父親,您是哪派人?”
景清幽倒是期待父親會作何選擇,父親一生為官清廉,應是最不屑于黨派鬥争的。
“呵!”景仲明輕笑一聲。
“你猜父親為何能從前朝太子太傅做到如今的中書令,我效忠的永遠是百姓,而不是君主。我到何位置也都是為了反映民聲,若君主是個明君,我的谏言自然大有裨益,若皇帝昏庸無能,國運衰矣,又豈是你我去操心的了。”
景清幽聽得沉默了,是啊,在朝一日,哪有完全明哲保身的,朝中勢力錯綜複雜,看來這長安夜連殺一案她果真猜對了,真的有推手。
恰好馬車行到了衙門前,景清幽欲下車。
“阿幽,你若是執意要插手大理寺的事情,我也不攔你了,我隻有一點,你一定要萬事小心,不可受傷。”
來自老父親的擔憂,景清幽感動又理解,“欸!您放心吧,一定保證一個完完整整的阿幽。”
景仲明無奈地搖頭失笑,他這小丫頭從小最有主意,看來當初為了治病送她去玄冥峰上是對的,老師父調教的很有效啊。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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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祉下了朝後孤身騎馬出京,去郊外的深山老林見前大理卿,老人家果真避世到了如此的地步。
“你回去吧,我無話可說。”
高斂拒絕接客,應祉被拒之門外。
應祉沖着院子大喊,“高老,我猶記第一日來到大理寺的時候,您對我說,為官者應不懼權貴,隻為追尋真相,這不是您親口教我們的嗎?怎麼如今您在這當縮頭龜了。”
高斂終于有所動容,他來到院子裡與應祉隔着籬笆相望。“應祉,你是個好孩子,但是我必須要告訴你實話,他們不會讓你找到真相的,他們的目的就是趁這次事件,将大理寺安插進自己的人,或者直接摧毀大理寺在陛下眼中的信任。應祉,别自讨苦吃了。”
應祉沉默着,咬緊着牙關,緊握雙拳,最終什麼都沒有說,轉身上馬走了。
高斂望着應祉騎馬的背影,心裡的落寞籠罩其身。他說這些好聽的話隻是為了贖當年年輕時犯下的罪過,他的這些高官厚祿都不應該是他的。
高斂長歎一聲,轉身進屋了。
“駕!”
應祉騎得比來時不知快了多少,耳邊呼嘯而過的風吹亂了白玉簪,但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内心,他一定要查!而且一定會抓到真兇!
應祉回到大理寺,衙門内的氣氛比以往都凝重,走到前廳,看着高堂上的牌匾——執法持平,這是當今聖上親自題的,應祉不知心裡該是何感想。
“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