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後，程靜終于動了動，目光從程铮身上轉到門口的顧琉琛身上，“你還沒回去？”

顧琉琛垂下眼皮看了眼時間，“走吧，一起去吃午飯，吃完了我就回去。”

程靜搖了搖頭，“不餓。”

“我餓。”顧琉琛直視她。

程靜與他對視幾秒，從位置上起身，自程铮出事以來她就處在高度緊張和巨大壓力之中，沒睡一個安穩覺也沒好好吃過一頓飯，熬到現在有點低血糖，起身的一瞬她腦子嗡地一聲，眼前黑了黑，身體也跟着一晃，險些跌坐回去。

顧琉琛一個箭步沖過來扶住她，語氣緊張，“你怎麼了？”

程靜合眼靜了幾秒，等那股眩暈勁兒過去輕輕擺了擺手，“有點頭暈，應該是最近沒休息好，先去吃飯，回來睡一覺就好了。”

住院部在門診樓的後面，直接穿過門診樓是最省時的，兩人從門診樓後門進了門診大廳。

醫院永遠不缺人，排隊挂号的病人或者病人家屬從挂号窗口一直排到門診樓正門門口，就算門診大廳空間寬闊，也要容不下了。

門診樓前面是停車場，車位爆滿。

很多找不到停車位的車蚯蚓一樣緩慢地爬行。

程靜跟在顧琉琛後面，心事重重。

她現在擔心的不僅僅是已經欠下的醫療費，還有程铮的昏迷不醒。

從感情上來說，對于程铮這個人，她是真的恨，可再怎麼恨也改變不了他是她爹這個事實，有的時候她會惡意地想程铮就這麼躺下去也挺好，這樣就不能再去賭錢借錢，不能再拖累家裡也不能總是陰魂不散地纏着她了，可有的時候他又希望他别這麼躺着，畢竟在看見其他小孩欺負她的時候，他也曾追上去替她出過氣……

從經濟上說，他如果真的這麼躺下去，醫療費就會變成無底洞，根本不是早已身無分文、債務纏身的她所能承擔的了。

前面的車子什麼時候過來的，程靜完全不知道，等她留意到的時候，車子已經到了跟前。

她遲鈍地看着車子開過來，腦子後知後覺地告訴她應該躲開，但身體遍布的神經卻不聽調令。

“你瘋了？！”

顧琉琛飛身撲過來，兩人齊刷刷摔入道旁綠化帶裡。

已經滑出幾米遠的車子終于停住，司機被吓得臉色慘白，額頭上冒了細汗，見他們沒事，繃得發麻的頭皮才終于松懈，緊接着伸出腦袋沖着他們大罵，“沒他媽長眼啊！連紅綠燈都不看！”

罵完一腳油門飛走了！

盡管綠化帶草皮松軟，這一撞一摔仍然力道不輕，天旋地轉之間有種五髒六腑都要移位的錯覺。

可眼下已經回過神的程靜并沒覺得多疼，因為顧琉琛在下方給她當了人肉墊子。

沒出事故，劫後餘生，顧琉琛倒在草叢裡，用力摟着懷裡的人心有餘悸。

他壓住心中的後怕和後背挫傷的火辣痛感，一動不動地望着湛藍的天空，輕聲問：“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我沒有。”

程靜本能地回答。

她确實沒有不想活，隻是覺得又累又乏，就像老舊的電腦，重啟後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作為緩沖才能恢複正常的運行速度。

“先起來。”

經提醒，程靜才手忙腳亂地從顧琉琛懷裡爬起來，有些無措。

程靜起身後，顧琉琛又躺了幾秒才慢騰騰地坐起來。

程靜見他動作僵硬緩慢，不由擔心，“你怎麼樣，有沒有傷到？要不要看醫生？”

顧琉琛的臉色在她焦灼的神色和語氣裡緩和了些，“我沒事，不用看醫生。”

傷是真的傷到了，後背火辣辣地疼，衣服蹭上後背皮膚感覺像又把小刀子在來回刮，不過問題不大，他也就不提，免得她擔心。

“摔這麼狠，又被我壓着，真的沒事？”

程靜仍舊不放心，見他後背上都是草屑和塵土，伸手過去幫他拍打，正好拍在後背蹭破皮的地方。

顧琉琛疼得嘴角抽了抽，側身讓過，一把捏住她手腕，阻止她繼續拍打，“我說了，沒事。先去吃飯，吃完飯我還得回家一趟，下午有事要忙。”

“好。”

程靜抽回手，起身，下意識地把手往背在身後，輕輕蹭了蹭手腕。

顧琉琛看在眼裡抿了抿嘴角，默默地起身，牽着衣服抖塵屑……

樹影下，黑色商務車後窗緩緩降下，李淑娴輕輕“咦”了一聲，對身邊的男人道，“對面那個……我瞧着怎麼那麼像小琛？”

一直低頭看文件的顧廷終于擡側頭，順着李淑娴努嘴的方向看去，緊接着眉心皺成了川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