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眼盯着他。
“出宮,出什麼宮?你想去哪?”
他面露急切。
“去哪都可以,隻要表姐肯放我出宮,你讓我去哪都行!”
燈火躍躍,也在嘲笑它自己,不自量力妄想左右主人意圖。
“為什麼要出宮?”
他面呈痛苦,聲音略拔高。
“我受夠了這宮裡的一切,它們都不屬于我,我要離開這裡。”
擱下湯匙,擦了擦唇角。
“你怕是沒說到重點吧!”
他頭垂喪,再擡時,神色滿含期待。
“是,我不想讓娘她為難。”
發自内心一笑。
“為難,什麼叫為難?
你娘她,每天飯來張口,衣來伸手,變着法的,吃着山珍海味,美酒佳肴,珍馐美食。
喝的都是甘泉露水,出門有人擡,進門有人端茶遞飯。
天熱有人打扇,天冷有石墨。
身上穿的,都是绫羅綢緞,華錦美服。
頭手脖頸處帶的,是數不盡金銀簪钗、寶石、珍珠、瑪瑙。
睡的是綢絲軟緞,住的是府邸大院,風雨皆不沾邊。
身居高位,手握權柄,一呼百應。
這難道就是你所說得為難麼?
還是你當真以為,你出去後,夫人就會無事。”
一口氣念完,他并未答話。
幾息後他突然揚起脖頸。
雙目含恨,狠狠不滿。
“你不過是仗着,這帝王的身份,把我禁锢在這宮裡罷了,想讓我老死宮中,凋零而去!”
敲着圈椅,勾唇反問。
“那你呢!
你何嘗不是仗着王家的身份,來了這雲泉宮。
在這宮裡,又有什麼事,是你做不到,不敢做的!
你,我,又有什麼區别呢?”
跪着的人,一陣沉默。
茶水已盡,就算再無活水,茶梗也要留在杯底,任主人玩弄。
放下杯子,似笑非笑望着地上人。
“想出宮,運氣好的話,下輩子吧!”
他還是未開口,擡眼眸中一片死氣暗沉。
起身快步出了殿。
半解走進來,手中抱着一盆茉莉花。
放下後望一眼王敖離開的背影,又快速收回視線,含笑詢問。
“初少良人他這是……”
半解一副少女含春情态,苗頭已是不正,對上她眼。
“半解,要初少進宮,非他本意,要你為奴,也非你本意。
等将來,你或是為官也可,嫁人也行。
你就能明白,什麼樣的人需要将身家性命,全部托付給另一半,才能勉強度日!
何種境地,才可以跟對方平起平坐,不用看他人臉色,舉案齊眉,也不會太差!”
“你,能明白嗎!”
神色凜然,盯着她好看的眉眼。
她這才反應過來,驚恐跪下,哆嗦着。
“奴婢謝陛下賜教,奴婢該死,動了不該動的心思,還請陛下從重處罰。”
而後重重磕頭,伏地不起。
親自動手添上水,抿一口擱置下,淡然看向她匍匐的後背。
“他若真想離開,大可去長頤宮走動,可他沒去,你還不明白嗎!”
她擡首睜大雙眸,除了驚恐,還有幾分清醒後的了然。
淚水滾落在漢白玉上。
又意識到身處何地,她忙死死咬住嘴唇,止住眼淚,不敢發出半點動靜。
整個身子,如抖篩糠雙手成拳,想努力控制情緒,再次伏地。
低沉片刻後,聲音冰冷:“去找瞬華!”
風過,盆中葉片來回飄旋,根底不穩,支撐不起片身,永遠都在随風擺動。
聞着淡香,阖眸,腦中映出。
環佩青衣,盈盈素靥,臨風無限清幽。
出塵标格,和月最溫柔。
堪愛芳懷淡雅,縱離别,未肯銜愁。
浸沉水,多情化作,杯底暗香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