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旻看了一眼酒杯,淡淡道:“先放那吧。”
“陛下,吉時耽擱不得呀。”
“朕讓你放下就放下!”
元旻的一聲怒喝吓得喜婆一哆嗦,連忙道:“是是是。”
元旻又看了一眼房内的丫鬟侍從們,說道:“你們都退下。”
待房内隻剩下他們兩人後,元旻悠悠轉身坐在了床榻對面的椅子上。
“喜帕若是悶,便摘了吧。”
阿玉聞言,自己動手撩開了帕子。
元旻看着她盛妝的面容,溫柔的笑了:“阿玉,你今夜很美。”
“多謝陛下贊譽。”
一時無話。
元旻一直盯着阿玉的臉,阿玉便迎上去,直視對方:“陛下,您什麼時候給我解藥?”
元旻從懷裡掏出一個白瓷瓶放在了桌子上:“你陪我聊會兒天,等下便給你。”
“好,陛下想要聊什麼?”
“朕……”元旻頓了頓,說,“我很久沒有和人就這樣安安靜靜的說會兒話了,小的時候在皇宮裡父皇忙于朝臣,很少和我說話,好不容易找我也是詢問我的課業,若我答得好,他便誇獎我,若我答得不好,他便懲治我宮裡的人,還要責罵我的老師,我心中既愧疚又害怕,時時刻刻謹言慎行,害怕連累身邊的人,隻有在母後面前,我才能像個孩子一樣撒嬌”
“再後來,我被皇後趕出了宮,在京郊别院裡,我更是要活得小心翼翼,生怕哪裡做得不好被院子裡的管事訓斥,他恐吓我說要是不好好聽話,就不給我飯吃,他還說我是被先帝抛棄的皇子,等将來大殿下登基,我便活不成了。”
“那個時候我害怕極了,裝得窩囊怯懦,就怕有一天會被殺掉,我還要見母後,我不能死。”
“阿玉”元旻似乎哽咽了一聲,“我其實,從小到大都很孤獨,你明白嗎?”
阿玉垂眸,沒有應聲。
元旻輕聲道:“所以,你願意留下來陪我嗎?”
阿玉突然起身,從床榻底下抽出一個巨大的木箱子,裡面滿滿都是兔子燈籠。
她從裡面拿出一盞,撐開,點上燈芯。
明亮的燭光照亮了二人的臉頰,阿玉看着元旻,低聲道:“陛下,我知道您很孤獨,可恕阿玉不能從命,您是明君,強人所難非您本心,您的母親也不願意您變成這樣,阿玉也不想被您困在宮中變成您的籠中之鳥,這些燈籠,是阿玉這三天做的,一共三百六十五盞,阿玉希望這些燈籠能天天陪伴您,驅散您心中的孤寂。”
燭光下,阿玉雙手滿是血痕,荊條劃出的口子縱橫交錯,在她手上猙獰可怕。
元旻眼皮跳了跳,攥住了她的手腕:“三天做了三百六十五盞燈籠,這些傷口都是因為我嗎?”
“陛下,您不必介懷。”
“疼嗎?”
阿玉搖頭:“陛下,微臣希望您開心,您才十七歲,阿玉都比您大兩歲呢,說句不恭敬的話,在阿玉眼裡,您就像微臣的弟弟一般,阿玉對您隻有照顧之心并無愛慕之心,您聰明,又是一國之君,将來一定會遇見與您真心相愛的女子的。”
元旻喉頭滾動,一時沒有說話。
阿玉靜靜站在原地,手裡抱着兔子燈籠。
半晌後,元旻閉了閉眼又睜開:“拿上解藥,你走吧。”
阿玉喜極而泣:“是,多謝陛下!”
銅駝街上。
一身着鳳冠霞披的女子跌跌撞撞地奔跑着,她動手拆下鳳冠扔在地上,一頭墨色長發在夜色裡随風亂舞。
身後遠遠跟着一隊侍衛,靜靜跟守着她。
“哥哥,阿玉帶你回家。”
這一次,是真的回家。
隆慶五年,春。
洛河堤壩工程全面竣工,百姓舉國歡呼。
三月後。
郭長勝領兵十萬,大敗北羌。
安樂公主自刎河邊,屍體順流而下。
薛仲懷不日後無罪釋放,一匹馬,一隻貓,浪迹天涯。
北邙山腳下。
一個人影乖乖坐在廊下,看着對面的人彈琴。
對面的人擡起頭來,朝她招手,她便歡歡喜喜的走過去依偎在對方的懷裡。
“哥哥,明年葡萄架是不是就能結果子了?”
“嗯,不錯。”
“那我要釀葡萄酒,釀好多,我和哥哥一起喝。”
“好。”
“那你答應我的秋千什麼時候給我搭啊?”
“現在好不好?”
“好啊,我和哥哥一起搭,阿玉要一個大大的秋千,可以坐下我們兩個人。”
“好,都聽你的。”
阿玉眨了眨眼睛:“哥哥,什麼都聽我的嗎?”
蕭珩親昵的刮了刮她的鼻子:“命都是你救回來的,為夫怎敢不從?”
阿玉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那好,阿玉希望哥哥呢,永遠都對阿玉好,聽阿玉的話,給阿玉推秋千,彈好聽的曲子”頓了頓,又補充道,“今後,歲歲年年,都要如此。”
“好,歲歲年年,永志不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