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見面之後兩人又很久沒有見過,阿玉處理公文的時候也了解到皇帝最近在忙改田策的事情,改田策曾被皇帝廢止,可絲綢出口是一項很重要的收益來源,經過朝廷商議,決定由蕭珩南下浙江協調田地的具體事宜。
此次一别還不知什麼時候能回來,阿玉和蕭珩曾在宮牆禦道下見過一面,周邊侍女奴才來來往往,他和她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蕭珩說:“ 我到了那邊會給你寫信。”
阿玉點頭:“ 好,我等你回來。”
蕭珩南下前一晚,高不悔曾經找過他表示要和他一起去,蕭珩問:“為什麼?”
高不悔:“貧僧畢竟率千餘百姓造過反,我幫你的話事情會容易很多。”
“你當初是為了幫百姓搶農田,我此番南下是為了說服部分百姓棄農轉商。”
“貧僧明白,以前是朝廷搶奪百姓吃飯的田,這一次是想讓百姓通過種桑換飯吃,這一次和上一次不一樣。”
“你很通透。”
高不悔笑了:“所以貧僧能幫你。”
蕭珩也笑了:“那便一起吧。”
隆慶三年五月,蕭珩南下浙江。
阿玉站在城牆上看着那個一身白袍的男子,他騎在馬上,目不斜視,發帶在風中飄揚,春光明媚,他是她意氣風發的蕭郎。
蕭珩南下浙江第一個月,給阿玉寫信說一切都好,勿念,隔着幾千公裡,快馬加鞭送到阿玉手裡。
第二個月,他在信裡說南方的雨很綿柔,不像北方,疾風驟雨。
第三個月,第四個月,蕭珩沒有來信。
阿玉很着急,後來才知道是有土匪趁着浙江府衙忙着改種桑田生事搶劫,蕭珩在平叛動亂的途中受了傷。
她寫信問他怎麼樣,卻一直沒有收到回信,就在她瘋了一樣想向皇帝請示去南方時,蕭珩的信來了,他說自己病了一個多月,加上農田改種到了關鍵期,他日日帶病監督施行,沒有來得及寫回信,實在是自己不好,待回去後任由她處置。
後來,宮城下了雪,他們也斷了聯系,不過阿玉在其他大臣的口中聽說過蕭珩勸服的一百三十戶農家改種桑田後,一家十來口的人憑着給朝廷種桑養蠶生活,賺了不少銀子,比守着一畝三分地吃飯強,在這一百三十戶農家的帶動下,有更多的百姓自發改種桑田。
絲綢出口量暴增,蕭珩壓制着出口量,讓它保持在一個合宜的範圍,如此一來,百姓賺了銀子,朝廷的國庫也得到了充盈。
在這段時間裡,皇宮發生了三件大事,第一件是大殿下元衍薨,聽宮女們說他是活活餓死的,擡進棺椁的時候就像是一根枯柴,幹巴巴的,沒有一點分量,第二件是洛陽民間出了一個武癡,精通兵法,耍得一手好槍。
陛下聞之,欣然前往,與之相見,問了兩個問題。
第一個,你最想做的事是什麼?
“率兵打勝仗。”
“然後呢?”
“還是率兵打勝仗。”
第二個,你最想做什麼人?
“大将軍。”
“然後呢?”
“還是大将軍。”
元旻欣然,将他帶回皇城,先從小兵做起,此人骁勇善戰,殺敵不眨眼,短短幾個月就升了官,做了先鋒,在一次和北羌的戰争中,他一匹快馬,一杆紅纓槍生擒了對方的武将,狠狠削了對方的氣焰,元旻大喜,封他為先鋒大将軍,賜名郭長勝。
第三件是北羌有意求和,屢屢派使者請見,想要求娶大魏公主,偃武息戈,修百年太平。聽宮裡的人說那羌族的大汗已六十高齡,卻喜好玩弄女人,誰嫁過去誰倒黴。
再後來,是春天,蕭珩給阿玉寫了一封信,信裡說這邊的事情快要結束了,他很快就能回來,除了信,他還給她帶回了一把種子,是桑樹的種子。他說,桑樹抽葉結果的時候便是他歸來的時候。
隆慶四年,仲夏六月,距離蕭珩離開已經一年了。
阿玉在宮裡的這些年攢了不少錢,于是她在宮城外買了一處書坊,還專門收留了一群孤女做事,平時沒事的時候她便出宮教她們讀書寫字。
這天,她從書坊回來,看見自己院子裡種的桑樹都開花了,可蕭珩還沒回來也沒給她寫信,她心中氣惱,忍不住給蕭珩寫了一封信,隻有短短幾個字:
“ 陌上花已開,蕭郎何時歸?”
這封信寄出去後一直沒有回信,于是阿玉又寫了一封,驕矜埋怨之情溢于紙上:
“ 哥哥,你一點都不想我。”
回信是在六月份,隻不過令阿玉沒有想到的是回信是和蕭珩一起來的。
那天,阿玉取了信往宮城裡走,剛在禦道上就看見了風塵仆仆歸來的蕭珩,兩人相見,阿玉眼眶瞬間就濕了。
隔着長長的禦道,皇帝的儀仗隊,兩人默默對視,久久沒有移開。
後來是阿玉匆匆低頭,用袖子擦幹淨臉上的淚水落荒而逃,皇帝在場,她與他,終究是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什麼。
阿玉一路跑回尚書局,進了自己的房間後,插上門,這才坐到陶案前慢慢展開書信,隻一眼,眼淚與笑容同時而現。
回信實在令她動容,她一向清泠禁欲的哥哥,在上面寫着:
“ 吾念阿玉妹妹,思之若狂,夜不能寐。”
這一晚上,她坐在陶案前,反反複複的讀,反反複複的看,又是笑,又是哭,形同癡人。
以至于大半夜房門被敲響的時候她都沒有聽見。
直到一聲無奈的歎息在窗扉前叩響:“阿玉,是我,你開開門。”
阿玉一驚,蹭的站起來打開了窗戶,蕭珩一身白袍,面色微紅,眼眸似水,溫柔的看着她。
“哥哥,你怎麼來了?”
蕭珩攤開手心:“你院子裡的桑樹結果了。”
阿玉愣愣的,竟然一時沒反應過來。
蕭珩的聲音再次無奈的響起:“陛下留我在宮中喝了不少酒,今夜許我留宿宮中,我趁侍從不注意偷跑過來的,你快把門打開,别讓人看見。”
“啊?好好好。”阿玉連忙給蕭珩開了門。
蕭珩一進來,就抱住了阿玉。
他緊緊抱着她,将她抵在床邊,用嘴封住了她的唇。
寂靜的房間裡,水啧聲連連作響。
不知過了多久,蕭珩才松開阿玉。
阿玉喘息着,将臉埋在他胸前,鼻子裡滿是熟悉的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