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靈是在回程中才開口相問的。

“白榆，上郡張氏一案，你當年是否也被牽連其中？”

楚靈雙手負在身後，踱着步子向前走，目光卻并沒有落在白榆的身上，隻神色如常，靜靜等白榆回話。

白榆方才的失态，楚靈如何能夠瞧不出。

自她調白榆入褚玉苑之始，白榆便一隻盡心盡力侍奉，平常為人處事也很是老持穩重，從未有過像今日這般失态的模樣。

方才楚靈便注意道白榆神情激動，不知是用了多大的氣力才死死壓制住沒有出聲。

能讓一個平日裡很是端莊穩重的人迸發出這般強烈的情緒，再聯想到白榆的身世，那便隻有一種可能......

此刻，白榆的眼角尚還是泛着紅的，楚靈驟然提起，眸中的淚水便更像是決堤的河水一般撲簌而落。

若不是顧念着此刻正身處街道上，不能惹人注目，恐怕她此刻早已經泣不成聲了。

然而，終究是不能。

白榆死死地咬着唇，努力克制着自己不發出一點聲音，然而情緒上湧，即便是她再竭力忍耐，還是從鼻腔中溜出一聲嘤咛。

聽到動靜，楚靈驟然停下腳步，回頭見白榆正死死垂着頭，瘦弱單薄的雙肩此刻正一聳一聳的顫抖，仿佛是在極力壓制着什麼。

瞧着白榆的這般模樣，楚靈的目光也頓時柔和下來，眼底漫上一絲不忍，伸手撫上白榆的肩膀，聲音溫和：

“不急，你若是不想說，我不會迫你的。”

說罷，楚靈長歎一聲，“如此說來，那張槐也是個可憐人。”

有些事情，放在旁人的口中，不過輕描淡寫幾句話。但是即便是從李老漢口中的寥寥數語之中，卻也描繪出了一樁慘絕人寰的慘案。

難怪那日見張槐雖然面色黝黑了一些，單說行事作風卻是頗為講究的，全然不像是一個市井出身應有的模樣。

原來，從前的張槐也是個讀過書的翩翩少年，雖不至于富貴至極，但究竟也是養的金尊玉貴，擁有一個錦繡前程的。

仇恨可以将一個人變得面目全非，聽方才李老漢的一番言辭，竟覺此事的始作俑者是景行，那麼想必張槐就更是如此。

身為當事之人的他，恐怕是日日夜夜都恨得寝食難安，這才能做出這一番栽贓嫁禍的舉動吧。

隻不過，即便是想通了張槐，但楚靈心中還有另外一個疑惑，憑張槐的一己之力，是決計做不出這般精心設計的。

他定然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推出來的一個棋子，那麼這個人究竟是誰呢？

如今的楚靈，已經在無形之中樹敵頗多，便是朝中多少人都對自己虎視眈眈包藏禍心，若說是有嫌疑之人，随手一抓便是一大半。

諸如......皇帝，又或者是甯蔓。

若是抓不出這幕後之人，終究是後患無窮，目下，唯有張槐是唯一的突破點。

但是且看現下白榆的這幅樣子，隻怕是此事還未必如此簡單，若是白榆當真和當年的張氏一案頗有淵源，那麼或許這便是撬開張槐的關鍵所在。

思及此處，楚靈已經在心中打定了主意，眼睑白榆此刻神色已經略略鎮定，便環顧四下，見天色已暗，華燈初上，便道：

“有什麼事，回府再說罷，現在在外面人多口雜，若是被人聽去了總是不好。”

楚靈這樣不動聲色的袒護和關心，頓時教白榆感動不已，鼻子一酸便行下禮去，哽咽着蹦出幾個字，“公子，我......”

楚靈再不言語，輕輕拍了拍白榆的肩頭，“先回去再說。”

于是，兩人的身影隐沒在夜色中，依照來時的路向王府奔去。

待回到府中，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王府宅院内四處已經掌了燈，昏黃的燈火中，楚靈與白榆一路避過人流這才行至褚玉苑。

一路行來，見府中之人一切照舊，楚靈這才放下心來，見白榆依舊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便直接吩咐了人先回去歇着，有些事待她想清楚了明日再回就是。

打發了白榆，楚靈便想往自己所居的正殿而去，誰知沒走幾步，就看到了一臉焦急的桑竹。

此刻的桑竹正滿面焦灼，似乎已經在院前來回走了許久，走幾步就四處張望一番，仿佛是出了什麼大事一般。

看到楚靈的那一刻，桑竹面上驟然一喜，急忙上前，“小姐怎的去了這樣久。”

楚靈見桑竹臉上的笑意十分勉強，嘴角雖是向上揚起着的，但是眼底卻是藏了一層擔憂和焦灼，于是便問：“可是府中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