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靈的話,略帶了幾分意有所指的味道,但是那老者卻面不改色道:
“是,我家主人是讀書人,也是個風雅人,自然是看不慣這等污穢事的,主人還說,公子既喜吃冰茶,便再送您一盞,以示賠罪。”
說罷,身後的夥計便又捧了一隻茶盞,擺在桌上。
“這一盞是用今歲的單叢雪片茶做的,吃了能平心靜氣,就算是我家主人為驚擾了客人的賠罪,請公子品嘗。”
楚靈略帶驚奇地看了一眼,啞然失笑:
“此事原本與我也并不相幹,與你家主人就更不想幹了,又何必如此客氣,我無功受祿,也是于心不安的。”
老者卻道:“這是我家主人的意思,還請公子笑納就是,公子今日吃了我家主人的茶,必會覺得不好意思,日後便會常來常往,如此,倒是我家主人招攬了生意呢。”
一番話說的這樣風趣,楚靈也笑了,話已經說的這個份上,楚靈自然不能再推辭,左右不過就是一盞茶罷了,楚靈也便含笑受下了。
“那麼,就請代為謝過你家主人,若是你家主人首肯,我可否相見表達謝意。”
“不必了,”老者含笑道:“我家主人不大願意見生人,便也不必勞煩公子了,還請公子自便。”
說完這句話,老者便帶着夥計退下了。
一番變故來得過于突然,方才楚靈都沒有機會能夠細細思索,現下想來,更是深覺奇怪。
茶館本就是開門迎客做生意的地方,卻居然有這樣的人,因為幾句不堪入耳的話就能趕走客人,當真是稀奇。
想來,這茶館的主人,也是個性子怪癖的“讀書人”吧。
想到這裡,楚靈搖了搖頭,端起方才新上的茶盞抿了一口,頓覺口齒生香,這一道茶湯味苦微甘,餘味繞香,卻是幾位清冽的口感。
除卻單叢雪片的清冽,仿佛其中還有一點若有似無的梅香。
時值冬日,百花凋零,唯獨寒梅淩霜而開,梅花的清香混在茶湯中,竟是别有一番平心靜心之感,那股凜冽的甘甜一點點從唇舌中流淌進楚靈的心田,胸中煩悶頓解。
思及方才老者略含深意的話,楚靈竟真覺心胸舒展開來,不再似方才那般憂煩,心情也豁然明朗起來。
果然是好茶!
楚靈心結疏解,眉間舒展,終于有了些心思,拈起盤中一枚還一動未動的梨肉好郎君在嘴裡嚼了,也能吃出幾分滋味來了,不覺便多吃了幾枚。
竹簾後,靛藍長袍的男人負手而立,見楚靈憂愁暫解的模樣,也不覺揚起了唇角。
“你很會說話。”
男人身側站着的,正是方才給楚靈送茶的老者,此刻他恭敬站在男人身邊,神色如常:
“多謝公子誇獎,公子的吩咐,老奴必是遵從,也盡心盡力去辦的。”
“好。”
男人溫潤的下巴微微點了點,轉首從棋盤下面抽吹一封用蠟封好的書信,遞給人道:
“那你就再去辦一件事,你去找人将此物,親手交給她身邊的侍女手中,告訴她厲害輕重,讓她務必要親手交給他們家主子。”
“這......”
老者接過書信,略帶疑惑,“既然如此,為何不直接交在她本人手中,何必要多經一人轉手呢?”
這一句話說完,老者才驚覺什麼,忙低下頭去,“是老奴失言了。”
被喚作“公子”的男人卻沒有怪罪的意思,隻搖了搖頭道,“我與她多年相交,她太聰明了,方才一事,已經讓她起了疑心,若是再直接送在她手中,恐怕今日再如何瞞也瞞不住了。”
“是,老奴明白了。”
于是老者退下,從後門繞出,依照男人的吩咐去尋人送信。
這一切,楚靈尚還不知,此刻她正嚼着嘴裡的果子,心情大好,也沒有注意到,竹簾後那一雙深情如水的眸子,靜靜停在她身上,久久不曾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