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季禮剛轉身走到廊下,衣袖就被人扯住了。
宋樂珩跟在他身後,急道:“你别誤會。他就是想看看我傷得怎麼樣,你也知道,這孩子常年被關在院子裡,沒怎麼和别人接觸過,他不知曉怎麼與人相處。再者,我是他姐姐,他對我親近些,也無可厚非。”
“無可厚非?”溫季禮側頭睨着宋樂珩:“督主當他是孩子,又可知他心裡是如何看待督主的?”
宋樂珩奇道:“還能如何看?他自然是把我當親人看。”
溫季禮欲言又止,用力扯自己的衣袍:“你放手。”
“不放,你還沒進去看看他的情況呢。他都泡了好一會兒了,我瞅那血漿裡還是沒有蠱蟲出來,這是怎麼回事?”
“你用銀針刺他膻中、神阙、氣海三處大穴,若沒有蠱蟲被血漿誘出,那便是不曾中蠱。”溫季禮面無表情地說完,使上了所有力氣,将袖口從宋樂珩手裡抽出,拔腿就要走。
宋樂珩見拉衣服沒用,索性精準的一把捉住溫季禮的手。溫季禮頓時惱道:“你不要誰的手都牽!督主不重禮法,卻不代表這世間沒有禮法,某沒有督主那般灑脫,還請督主自重。”
“哎呀,這是又醋啦?”宋樂珩湊近些,眨巴着眼打量溫季禮,手上也不安分,食指輕輕撓着他的掌心。
溫季禮眉間愈發緊皺,瞪了宋樂珩片刻,約莫還想斥她兩句不知分寸,不想,話沒出口,人就咳嗽起來。他這孱弱的身子骨禁不得熬夜,快入冬的天氣一宿沒睡,已是傷到了根本,方才又見了那樣一幕……
哪怕他心裡再是不願坦誠正視,他也沒辦法欺騙自己,他隻要看到宋樂珩和别的男子過于親近,心裡就是會翻攪成一團,好像原本就為病體所累的心跳更加吃力,沉重得他快要喘不過氣。
這是占有欲。
人一旦沾上了占有欲,欲望就會生根發芽,再長出尖銳的倒刺,狠狠紮進血肉裡。
溫季禮咳着咳着,就覺喉嚨一甜,急急掏出袖口裡的手巾,捂在嘴上。宋樂珩眼尖,看到手巾上帶了血色,頭皮瞬間就發麻起來,所有玩笑意味轉瞬煙消雲散,忙不疊給溫季禮拍背順氣。
“你、你先别惱,哎怎麼都見血了,你這氣性怎麼這麼大?他就是個孩子,我還能與他發生什麼不成?你說禮法,那我遵循禮法便是了。”宋樂珩急得一個勁兒說好話,末了又強行把溫季禮帶進房間,摁着他坐下,手忙腳亂的給他倒茶,“來,先喝口茶水緩緩。”
溫季禮顫着手接過茶杯,卻是咳嗽難止,好一會兒也沒能緩過來。宋樂珩握住他的手,這才察覺他的溫度幾近冰冷。淩晨露重天寒,吳柒那間客房又是處在廊尾的風口上,想必溫季禮定是凍着了。一念至此,宋樂珩心中愧疚得緊,趕緊拿走茶杯放下,一邊替他攏住兩手使勁搓熱,一邊往他指尖呵氣。
“抱歉抱歉,是我疏忽了,該在客房裡添兩個炭盆的。有時我想得不夠周全,你若差什麼,盡管使喚我的人便是,别虧着自個兒。凍了這一宿,你怎麼也不說一聲兒。”
她越是絮絮叨叨,泡在木桶裡的宋流景越覺得,這些話……
實在是太刺耳了。
他的阿姐,憑什麼要對這個人如此好?要是沒有這個人在,該多清靜。
此時,天際已經泛開了少許魚肚白,照亮了窗框外院子裡的景色。溫季禮好不容易停下咳嗽,正要啟齒,忽而聽得屋外有細微的動靜。他神情一凝,也顧不上其他,反手握住宋樂珩,道:“噤聲。”
宋樂珩頃刻閉嘴。
不多時,屋裡三人便齊齊看見,無數細小的黑色蠱蟲蠕動着,從地面,從牆面,成片的爬進屋内。眨眼間,屋子裡就卷起濃烈的腥臭氣,直刺鼻息。這是蠱蟲爬行的速度并不快,但是占了門窗,讓人無處可逃。
宋流景訝異道:“這是什麼?怎麼這麼多?”
“是蠱蟲。”宋樂珩沉着答了一句,又不解地問溫季禮:“哪兒來的?莫不是從柒叔那邊爬過來的?”
“不像。”
溫季禮接着話,眸光卻自蠱蟲掃到了宋流景的身上。宋流景那浴桶放置在房間的暗角,隐隐的天光照不到他身上,他處在若明若暗之間。雪發如流雲傾瀉在妖冶的紅霞之中,那雙燦金的瞳在黑暗裡對上溫季禮,帶着詭異的冷光。
這兩人互相審視較量之時,宋樂珩還在關注快要爬近的蠱蟲,全然沒察覺後院像是在火燒屁股。她忽然想到什麼,急忙松開溫季禮便要往宋流景走去。
“這血漿會引誘蠱蟲!阿景,你快……”
腳下剛邁出兩步,才分開的冰冷溫度驟然主動黏回來,扣住她的五指往後一拉。宋樂珩沒想到溫季禮會做這舉動,腳下趔趄了一遭,溫季禮便用一隻手虛虛扶了一把她的腰。
宋流景眼神更是沉暗,聽得溫季禮道:“别去動他,他不會有事。”
說罷,溫季禮快步走到屋子另一角。他一動,蠱蟲就跟着換了方向,朝溫季禮爬去。
他猜對了。
他又看一眼宋流景。
宋樂珩心下愕然,不假思索地跟到溫季禮身旁,道:“怎會如此?”
宋流景喊道:“阿姐,你快過來,那邊有危險。”
溫季禮也道:“蠱蟲是沖我來的,督主先離開吧。”
“這是什麼瞎話。你是我請來嶺南的,你在這宅子裡出了事,我怎麼向你那些黑甲兵交代。再說了,你背後的家族估計也不是什麼好招惹的,到時候上門讓我賠命,多麻煩。”
“我可以脫身,督主先走。”
溫季禮臉色凝重地催促宋樂珩,宋樂珩卻是釘在原地不動。
“你真有十足把握脫身,還讓我走什麼?都什麼時候了還拿這種話寬慰我。”說話之間,宋樂珩解開了自己的腰帶,一身衣衫瞬間就變得松松垮垮。
溫季禮:“……”
宋流景:“……”
溫季禮急道:“你也知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脫衣裳?你、你先穿好……”
話剛說了一半,溫季禮就見宋樂珩把腰帶分兩頭,一頭系在他的腰帶上,打上死結。另一頭系在自己的衣帶上,也打上了死結。
溫季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