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疲于生計奔波,日日憂心未來前景,可累了乏了,總是能揪着不順眼的人罵一頓吵一架,知曉明天一睜眼,外面仍是街道擁擠人潮熱鬧,不用去擔心戰火随時落到自己的頭上。
死亡最可怕的一點便在于,不由自己掌握的未知性。
宋樂珩歎了口氣,她現在什麼也做不了,隻能先着眼手邊事。
“必須盡快了,隻有先拿下宋家,才能在這世道站穩腳跟。如今臨榆關這麼一打,平昭王不管撤不撤,朝廷兵馬肯定元氣大傷,中原就要更亂了。”
“有燕丞在,那狗皇帝估計還能續命好幾年。你趕緊想個法子,讓那狗皇帝把燕丞殺了,或者讓燕丞把狗皇帝殺了,都行。”
宋樂珩癟着嘴瞥吳柒:“你真當我無所不能神通廣大?人倆是親舅甥,哪有那麼容易離間的。再說,我要是拿不下宋家,有什麼法子都沒用。你先别耽擱了,趕緊去城裡配幾把好弓,我有用。”
吳柒伸出一隻手。宋樂珩假裝不懂地看着他這隻手。
“看手相?我不會。”
吳柒又拍了一下宋樂珩的後腦勺:“裝!你再裝!錢!你讓我去配弓,不給錢我拿什麼配!”
宋樂珩站起來,摸了摸鼻尖兒道:“現在我也吃不上朝廷俸祿,這不是手頭有點緊嗎?柒叔你……”
“别。”吳柒擺手打斷:“你現在别說叫柒叔,你叫我爹都沒用!給錢,不給辦不了。”
宋樂珩為難了一陣兒,然後,把頭轉向了不遠處的溫季禮。此時的溫季禮還坐在樹下毫無察覺,他臉色略嚴肅,實則隻在琢磨一件事——
宋樂珩究竟給他吃的什麼仙丹靈藥?竟能使他在水下呼吸?這宋樂珩又到底是個什麼奇人。
溫季禮反反複複回想着和宋樂珩的相遇,想理出個蛛絲馬迹來。可這個人,實在太不同尋常了。在她的眼裡,似乎沒有什麼禮法綱常的約束。分明是皇帝的親衛,卻說走就走,還帶走一大批枭使。而這些枭使,竟也甘心為她賣命。對于宋家,她更是能說出讓宋家隻剩牌位這種話……
任何一個正常人,恐怕都很難把這種話放在嘴上說。
溫季禮又想起民間許多關于這個枭衛督主的傳言,可他還沒想出個究竟,就見自己的頭發上纏了髒亂的水草。他向來注重儀表,便想着去水邊清理一番。
另一邊,宋樂珩收回視線,摸着下巴道:“我看溫季禮身上有一塊玉佩,價值不菲的樣子,估計是家傳的,要不我去……”
吳柒震驚:“你禽獸啊?看看人現在氣都還沒消,你居然還惦記上人家的玉佩了?”
“我這不是應急嗎!将來還他便是了!”
“還還他!你把他從懷山坑到這,盡不幹人事,你可積點德吧兔崽子!”吳柒最後一個字剛罵完,眼神一瞟溫季禮那方,頓時更驚了。
宋樂珩看着他那雙眼睜得和鎮守大門的獅子眼似的,不耐煩道:“那要不這錢你自己想辦法……”
吳柒打斷她:“先别說錢了。”
“那說什麼?!”
吳柒的嗓門陡然提高八個度:“我就說了别去招惹氣性大的!你說你沒事又是親人家又是害人浸豬籠的!你自己看看,他要跳河了!”
宋樂珩:“啊?!”
宋樂珩一轉頭,就見溫季禮朝河裡走去,兩隻腳都踩在了淺水上。宋樂珩吓得腳軟了一下,随即生生提起一口氣,朝着溫季禮狂奔。
“你等等,你等等!”
溫季禮轉頭一看,宋樂珩穿着件亵衣,邊跑還邊把她手裡的外袍扔了,像極了登徒子上青樓,迫不及待解腰帶的猴急樣。溫季禮下意識往後一退,結果踩在鵝卵石上沒站穩,踉踉跄跄地往河裡更深處跌去。
他這一跌,宋樂珩跑得更拼命。
溫季禮喊道:“你不要過來!”
宋樂珩:“你聽我說!你先聽我說!”
“你站住!”
宋樂珩才不可能站住,等她跑到兩三丈處,溫季禮害怕極了,一屁股跌坐在水裡,當真嗆了好幾口水。宋樂珩踩着水花奔到他身邊,環着他的腰就抱了上去,咬着牙關把人往岸上拖。
“不就芝麻大點的事兒嗎,值得想不開嗎!我對你負責!我負責還不行嗎?!”
幾個村民路過此地,通通愕然駐足河邊,看着那河中女子一邊拽着男子上岸,一邊指天發誓。
“我保證!我保證這輩子都對你負責到底!絕不負你,行不行?你就說行不行!”
溫季禮:“……”
溫季禮:“……”
溫季禮本來沒想死,但這一下,他真的非常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