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歲好奇在凡人眼中,這個傀儡是何面目。于是便在一位宮女向其行禮時,走到那宮女身後,往前一步與她的軀殼重疊,透過她的眼睛,穗歲看到了那具傀儡幻化而成的凡人之相。
他低眉順眼,正如善恭其名,良善恭和,回禮時禮貌謙和,給人一種仙風道骨之意。
“好家夥,這是什麼術法,竟能讓一具傀儡外表舉止與人無異?”
穗歲退出那位宮女的軀殼,驚歎的看着那具仿佛連哪隻腳落地,又以何種角度落下都經過完美設計的傀儡。
“是禁術,天宮明令禁止,但妖魔本為一家,又受神族掣肘,多有不服,所以暗中修煉禁術者不在少數。”
豹尾這話讓穗歲想起來那日初遇司徒灼時,那妖物便對他施以搜魂禁術。
幾人走後,那位宮女渾身一顫,仿佛周身如墜冰窖一般。一旁的同行宮女關切詢問道:“你怎麼了?這清風暖陽的,打什麼顫呀?”
“我也不知,隻是方才感覺背後涼得很,先下…又無礙了,當真是奇怪…”
一路上穗歲和豹尾聽了不少宮中事。
自從那位頗得魏太後聖心的國師取代天師府入主國天監之後,蓉城上至朝廷官員,下至平頭百姓,凡是戶籍記錄在冊之人,一顆心都吊在嗓子眼中過日子。
此前國師有令,為太康皇帝祈福換命,尋求與皇帝同年同月同日所生之人。控弦司出動了大量官員操辦此事。尋遍整個蓉城戶籍在冊之人,也不過寥寥十幾人。這些人自從被‘請入’宮中後,便在無音信。
百姓雖人心惶惶,但畢竟此時已有結論,大家都以為此事便就此了結了。無論那太康皇帝如何,他們隻求禍不及己罷了。
可萬萬沒想到,那國師竟将手伸向了新生孩童,他稱太康皇帝已有轉機,但仍需服用丹藥延綿壽數,以保國安。
而今他日夜研讀古籍秘書,終于尋到了能為太康皇帝逆轉乾坤的丹方。
那丹方由上百種極為名貴的藥材組成,其中一味藥名為紫河車,但奈何紫河車藥性溫和,達不到理想中的效果,故國師稱,他從一本極為古老的秘書中找到了藥性更為猛烈,藥效比之紫河車要強上百倍之物。
此物名為幼羊骨。取自新生嬰兒之鮮活血肉。
将其與其他藥材一同煉制成丹,便可使太康皇帝煥發新生。
新生嬰兒的新鮮血肉,這國師擺明了是要草菅人命,更遑論是心生孩童。天師府的惠章天師猶在病種,聽聞此事後,生生氣的咳吐出一口血來,昏死過去。
偏偏魏太後對此沒有絲毫異議,還說她作為太康皇帝之母,不願白發人送黑發人,更不願朝廷失去頂梁支柱。太康皇帝子嗣單薄,如今隻是身體抱恙,隻要依照國師所言,假以時日皇帝必定安然無恙。此诏令一出,滿朝文武官員群青嘩然,蓉城百姓更是沒了指望。如今懸刃在頂,刀柄何時降落,均在國師一人之口了。
他們跟着那傀儡穿過了大半個皇宮,來到了一處宮殿。唯恐遇到大妖,于是便隐匿了氣息仍舊附在那具傀儡身後。
傀儡信步穿過層層宮廷,終于在溢出正殿當中停了下來。
殿内藥香陣陣,大殿中央擺放着一尊巨大的煉丹爐,甫一靠近,丹爐炙熱的氣息傳來,讓整座大殿悶熱異常。
一道如粗鹽砂粒打磨,風霜雨雪侵蝕過的嗓音響起。
那聲音太過熟悉,俨然正是一開始搜尋具有金身氣運,順着忘川河逃出去的大妖。
傀儡将葫蘆卸下,交由國師。國師對于傀儡早已習以為常,比起活物,死物更讓人覺得自在。
他一邊接過傀儡仆童遞過來的巨大葫蘆,一邊漫不經心道: “臨鸢那丫頭還鬧着不肯吃飯麼?”
一旁的宮女低垂着腦袋,彎着身子恭敬道:“是,奴婢勸過娘娘,但娘娘将奴婢趕了出來。”
國師一身白衣,衣袖寬大,好似雲一般散落在地上。雪白順滑的浮塵被他随手别再腰間,自然垂下,跟着他的動作悠然擺動着。
隻見他打開煉丹爐,将葫蘆中的魂靈碎片倒入其中,丹爐中的藍色火光一接觸到那些碎片,便爆發出噼裡啪啦之聲,火光大盛,不過瞬間便将其吞噬。
“阜成降生之日在即,由不得她胡鬧,她若是不吃,便按住她強灌下去,再加派些人手看着她,臨盆在即,不能出岔子。”
“是。”
說罷,那宮女便退下了。
“我已将縛靈燈交于大人之手,東西大人既已驗過,武判之魂被煉化也是早晚之事,還望大人遵守承諾,事成之日,莫要忘了允我之事。”
殿後的屏風處,鬼母走了出來。
國師并未看她,仍舊擺弄着煉丹爐中的東西。
“我怎麼聽聞,那人間城隍也進了你那縛靈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