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值初夏,夜晚的鎮子上雖然白日的暑氣未消,但氣溫也要比白天要涼爽,經過山林一場大火,空氣中多了些木頭燒焦的氣味。越靠近芙蓉山,氣溫便越高,等他們到達山腳下時,炙烤的熱氣撲面而來,沖散了山中一起潮濕的霧氣,灼熱的火焰氣息撲鼻。
自山林深處的大火,如今已經快要燒到山林外圍了。有源源不絕的人提着木桶上山,用自山上貫穿流經山下,最終彙聚流入護城河的山水,企圖熄滅這場大火。
一路上,都有山下的人提着木桶奔波在山林中,這處火滅了,變再往更深處去,因為這座山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家園。可他們卻不知,山中靈氣逐漸稀少,山鬼為了幻化出靈體,将整座山的仙澤吞噬吸收,如今這座山無人庇護,無人守候,有的隻是一隻堕道的魔。
往後這座山林怕是會逐漸凋敝死去,化為一座荒山,沒有山靈和山神,它将回到千年前。重新生成山靈,重新生長植被,吸引生物來此處安家,重新孕育出新的山神。
這個世界的自然法則,便是時間。如同凡人身死投胎,重煥新生,經過一世的時間,經曆生死,重新到達生命的彼岸。這座山林,恐怕也到了又一次生命的彼岸,唯有時間予以等待,等待它重換新生。
穗歲跟随着包圍的步伐,往山林深處,與世隔絕的峽谷中去,山鬼便是在那裡,引發這場山火的。
如果是樹妖将司徒灼帶走的,無論山鬼目的何在,與那個黑衣妖怪有沒有牽扯,最終也會将他帶到哪裡去的。
此時,山林盡頭突然爆發出一陣刺眼的白光,聲聲虎嘯一聲接一聲地傳來。随後,周圍的草木植被在一瞬間枯萎死去,他們枯萎的速度極快,并逐漸開始擴散,速度越來越快,從山腳開始向上彌漫,像是有人在吸食這些植物的生命,一片灰敗破落之景往山林盡頭蔓延而去。
樹上的葉子眨眼間由綠變黃,凋謝枯萎,大片大片的往下掉落,地上的花草也在一瞬間死去。
豹尾見此,心下暗道不好,忙對穗歲說道:“上來!我馱你上山!快!”
穗歲也知道此時情況危急,這片山在以極快的速度凋零,那道白光不知從何而來,是否與方才天空中禦風而行之人有關,這下不是山鬼發不發怒的事了,而是他不知為何已經開始毀滅這座山林了。
于是她果斷騎在豹尾背上,豹尾不僅是獸司的妖冥使,也是陸地之上,走獸之中速度最快的陸上生物。全力沖出的速度,甚至可以一日千裡。待穗歲抱住了它的脖子,坐穩了身子,豹尾便壓低身子,蓄力而出,往往是前面兩個爪子方才落地,後面兩個蹄子已經奔向前方了。
周圍一切景象瞬間被極快的速度甩了出去,化為一道道虛影,豹尾速度飛快,鉚足了勁向林中沖去,甚至追趕上了山林枯萎凋零的速度。于是穗歲便在一衆光影流轉中,看見破敗的枯黃之色緊追着片片翠綠之色,而豹尾也不易餘力的向前追趕着。
兩邊的狂風呼嘯而過,刮得穗歲隻得閉上眼睛,埋首在豹尾那微微刺人的皮毛當中。不過須臾之間,穗歲隻感覺到豹尾猛然往前一躍,驟然停下,周身一陣炙熱,燒的人有些受不住。
“是城隍神。”
剛停下,穗歲的耳朵一陣耳鳴,豹尾說的話傳到耳朵裡,霧蒙蒙的聽不真切。她睜開眼睛,被周圍的景象驚呆了,四周一片火海,整座峽谷獨島被大火覆蓋,緩了幾秒,耳中方才傳來一陣火苗燃燒的噼裡啪啦的焚燒聲音。
前方的火海深處,一隻渾身烈焰的猛虎察覺到他們的到來,甩着冒火的尾巴輕輕轉身,正對着他們,眼中也被火紅的烈焰覆蓋,隻見它一聲低吼,似乎在呵斥他們,警告他們離開。
毫不掩飾的攻擊力傳來,給人濃濃的壓迫之感,帶着灼熱的火焰熱氣,撲面而來。
這頭火虎的身後,是一青一白兩道身影,快的隻能看到兩道光影互相糾纏抵抗,時而對沖,時而追趕。
戰況十分激烈,此時他們突然停了下來,兩道虛影的光芒化為實體。穗歲擡頭細細望去,隻見白衣身影腰間的玉色蹀躞上挂着葫蘆和一塊玉佩,往上看去,他那耳朵上垂挂的紅珠在火光的反襯下,散發出點點碎光搖曳着。
她這才明白方才豹尾對她說了句什麼。
是城隍神,段京辭。
段京辭身前那道青色身影,想來便是山鬼了。
段京辭瞥見地上一白一黃兩道身影,其中身着鵝黃色的那位少女赫然便是早上才從城隍廟裡出去的地府陰差。
“倒是把她給忘了。”
山鬼見他走神,抓住機會向他刺去,段京辭松手向後退去。
穗歲想了想,這城隍當的真自在,幾百年才上這麼一次班,真好。
“别愣着了!臭丫頭!去處理山上的凡人!”
穗歲聞言,反應半天,才發現城隍神說的那個臭丫頭是她。
見他們并未離開,那頭火虎又一聲低吼,尖銳的虎牙露出,身上的火焰更烈,它動了動耳朵,伏低身子,低吼着向他們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