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幻境,必有陣眼,與少女分離後,他心神不甯,焦躁煩亂,始終沒有找到陣眼。他掐死的那個顯然不是鬼母的真身,否則如今幻境早就破滅了。
随着時間的拉長,他越來越煩躁,站在巷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觀察着街上的一切,他要加快速度了,縱然知道她聰慧機靈,修為遠在他之上,說不定此時早已打破幻境,但他卻不敢賭一個萬一。
司徒灼束手掐訣,如今他們身處鬼母腹中,若無法從裡面打破幻境,那便想辦法從外面殺了她!
引天雷捉妖是妖司鬼差的常規操作,至于能引來多大的天雷,則要看鬼差的修為。
是他低估了鬼母,這才使她身陷險境。
如此想着,司徒灼手中閃爍着的靈力翻滾飛湧着,光芒越來越甚。
轟然一陣雷聲傳來,幻境一陣地動山搖,街上的人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甚至對此毫無感知,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和時間當中,與真實割裂開來。
真實的世界與幻境唯一的區别是,真實世界裡的人擁有常識。
打雷預示着即将有一場雨襲來,要避雨,收衣服。
烈火燃燒,焚盡一切,若将手掌置于炭火之上,必将被灼燒成傷。
地動山搖,則可能是一場浩劫前夕的示警,最重要的是保住性命。
這均是常識。
可這個幻境當中的人并不擁有辨别這些的能力,他們仿佛是被提線的木偶一般,機械地完成着自己該完成的事情。
不對!這裡并非幻境本源。
陣眼自然也不在此地!
鬼母是地府通緝榜上位列第十的惡鬼,易子而食,卻無法逃脫被自己的孩子親手了結的下場,衆多怨氣與憤恨聚集一身,并非是那麼好對付的。
這裡有衆多幻境,每一個場景都是鬼母生前所經曆過的,每一個幻境陣眼應該都會有她的存在,不受鬼母本身意識的影響,是自然存在的鬼母前身。
幻境越強大,離本源幻境便越近。
方才司徒灼滿心滿眼都牽挂着紅衣少女,并沒有注意到那買糯米團子的鋪子旁邊蹲着一個人。
是個乞丐,穿着破破爛爛的衣服。數九寒天的天氣,她卻渾身單薄,整個人都在打擺子,卑微的蜷縮在一旁,企圖靠暖爐近一點,再近一點。
店家的妻子在不經意間瞥到她,本想不予理會,但最終還是沒有熬過自己的良心,用油紙包了一個糯米團子,倒了一杯暖茶給她,什麼也沒有說。随後繼續守在暖爐邊,默默地給暖爐加了些木炭。
司徒灼反手祭出一把鬼刃,提在手中向她走去,冷眼瞧着她狼吞虎咽地将糯米團子塞進嘴裡,左顧右盼,四處張望,生怕有人或野狗來搶。
在她吃完的下一秒,一道身影擋住了頭頂的光,小女孩臉髒髒的,眼中清淩淩的閃着無知懵懂的光芒,疑惑的看着司徒灼,忘記了自己嘴裡還含着東西。
下一秒,鬼刃灰黑色的劍氣淩厲閃過,劃出一道帶有尾光的弧線。
小女孩的身體逐漸龜裂,表情陰冷麻木地看着司徒灼,瘦小又髒亂的臉上是無法掩蓋的驚豔。随着她臉上的裂痕逐漸變多,她的身體也開始慢慢散落成點點灰燼,最後無聲散去。
随着她的消失,四周的景象也開始慢慢破裂,如同有文火在泛黃的書頁之下烘烤灼燒一般,泛着火星的灼燒黑線向四周蔓延開來,支離破碎。
地面出現道道裂痕,司徒灼猛然失去重心,開始下沉,掉入了幻境裂縫中,幻境消散後,遠處昏暗,隻有一個身着紅色鬥篷,頭戴兔絨帽的少女背影立在唯一沒有散落的地面。
司徒灼心髒跳的奇快,胸腔中湧現出團團急切之意。
又是這樣。
又是這樣!
一場幻境一場夢,就如同他那不敢宣之于口的情緒,最終他會什麼都抓不住。
是夢,也是他無法觸碰的,妄念。
他鴉羽般的眼睫微顫,嘴唇微微蒼白,心中如火焚燒,油煎五髒六腑,刀刻般的下颌肌肉緊繃,他用盡所有力氣去喊她,聲音焦急迫切。
“師父!”
司徒灼猛地睜開眼睛,坐起身來。
心内像在打鼓,胸膛中那種難以言說的情緒充盈着他整個大腦,想要抓住什麼,卻又抓不住的心情,讓司徒灼心緒紛亂複雜。
他又做夢了,夢中的場景如雪花般層層覆蓋,與他的感知形成一道極其堅固厚重又難以跨越的壁壘。
一如往常,他隻記得住自己焦躁不安的情緒,其他的什麼也想不起來。
“師父是誰?”
一道聲音傳來,像是一根木棍突然敲醒了他那如同漿糊一般,一片茫然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