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屋,千三蹲在司徒灼面前,見他額頭上細細密密沁了一層汗,眉頭緊皺,不知夢到了什麼,渾身緊繃着。
引靈擔憂地圍在他榻邊,繞來繞去,轉頭看看千三,又指指司徒灼。
千三望着引靈無奈地歎了口氣:“他沒事,隻是在做夢罷了。好了好了,我好困,要去睡了。”
不再管引靈擔憂的眼神,千三耷拉着眼皮起身離去。
夢中,大雪,熊神冬眠,草蟲蟄伏,萬籁俱寂。
世界一片銀裝素裹,滿地霜白,街頭巷尾人來人往,地上殘雪斑駁。屋檐下,一道道剔透的冰柱順着檐瓦垂挂而下,在日光的照耀下,閃爍着晶瑩明亮的光,擡眼望去,顯得熠熠生輝,光影流轉。屋舍瓦片間也被一層厚厚的雪掩蓋。
司徒灼站在一家買糯米團子的鋪子前,店家在一旁包着油紙,一個身着素衣的夫人在一旁生着暖爐,溫暖的氣息自下而上,将竈上的茶壺燒的沸騰,他的心似乎也随着那盞茶壺中的水上下翻湧着。
今日心情甚好,不知從何而來的歡喜情緒充盈着他的心髒,巷口的一顆樹上,皚皚白雪落滿枝丫,樹上隐隐有幾點綠色點綴,與雪白交相輝映,一派平和之景。
有一瞬間,司徒灼羨慕極了眼前這對買糯米團子的夫妻。
“好了沒有啊!堆雪獅要開始了!”
少女清脆不耐的聲音響起,如春風吹皺一池漣漪。
聞言,司徒灼心下欣然之際,略帶些荒涼苦澀之意。
“就好。”
接過店家遞過來的糯米團子,道過謝後,他轉身離去,不遠處,有個人在等他。
一個身着紅色鬥篷,頭戴兔絨帽的少女舉着一根冰糖葫蘆立于一棵梅樹下,紅梅與雪白襯托的她皮膚賽雪,隻是有些瞧不清她的臉,司徒灼卻并未覺得有什麼不對。
快步走了過去,将她手中的玉壺接了過來,用靈力加熱,直到滾燙的玉壺将包在外面的軟毛布料蒸熱,才複又賽回到她的手中。
少女身量不高,卻仍是踮腳伸手拍拍他的頭,司徒灼垂眼,神情落寞地微微低下頭遷就她,掩蓋住眼中無盡的失落。
司徒灼想,他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雨夜,渾身濕漉,骨瘦如柴的幼童了,可在她心裡,自己卻一如當初,沒有絲毫變化,連伸手撫摸額頭的敷衍動作都如出一轍。
“快走吧,我還想喝他們用雪水烹煮的熱茶呢,聽說很好喝!”
司徒灼點點頭,亦步亦趨地跟在她的身後,肆無忌憚的用熱烈霸道的眼神看着她如同跳脫的兔子一般,活潑動人,明麗清秀,卻又無情至極。
被冰凍的湖面上是一望無際的白,在日光的照耀下,如同星碎流螢一般閃耀奪目,有些刺眼。正值一年初始,有三三兩兩的孩童提着五彩斑斓的花燈,在湖面上肆意打鬧着,清脆的笑聲響徹整個湖面。
此時不遠處的地方,有一群身着赤黃色短衫狐裘的人們正圍着一個大雪團,他們正在堆雪獅,隻見他們動作迅速,三五成群,有人在雕刻雪獅的身姿,有人在團雪獅的頭,又是一陣喧嘩熱鬧,這景象一派笑聲不斷,繁華至極。
少女呼出一口白氣,将暖玉壺扔到司徒灼手中,俯身拾起一團雪,團吧團吧,沒一會兒,圓潤的手指便被凍得微微發紅,她邊團雪邊瞧他,眼神靈動,眉眼飛揚。明明他看不清她的臉,卻對她的一舉一動,了然于心,寵溺至此。
“啪!”
那雪球如預料般地被少女拍在了他的臉上,他一手抱着暖玉壺,一手拎着糯米團子,騰不開手,隻是看着她笑得燦爛,如豔陽一般撫慰着他冰冷已久的心。
等她笑夠了,又伸手輕輕替他清理掉臉頰上的雪水,眼中滿是得逞後的絲毫不加掩飾的得意與張狂。
司徒灼溫柔地看着她的動作,嘴角勾起一抹清淡的笑意,希望她能永遠擁有這樣張狂明豔又熱烈的笑容,他願意用自己所有的一切去換她一個回眸。
随意替他用衣袖擦拭掉臉上的濕冷之氣,少女笑着嘲笑他:“笨死了,怎麼也不知道躲?巴巴的等着我砸過來!”
雖是如此說着,語氣中卻全無愧疚之意。
因為是你,什麼都好,隻要是你。
司徒灼心中對她珍之重之,卻不敢宣之于口,隻垂眸不語。
再次擡眼,少女嘴裡嚼着顆糖葫蘆,一臉好奇地看着遠處堆雪獅的人,并沒有注意到一旁背對着他們,快要撞上來的小孩子。
她總是這樣,偶爾看着他,大多數時候瞧着别人。
司徒灼極快地攬過少女的細腰,将她虛虛護在懷中,躲過那個孩子險些撞上來的身影。
那一刻,他如死寂的潭水般的眸子,仿佛飄進了絲絲煙雨,朦胧溫柔,他的聲音低啞,幾不可聞的落寞道:“師父,你能不能。。。”
“多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