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又道:“七八歲總是有的,是個男孩,圓臉,總角,啞嗓,葛布衫褲。至于其他的,尚未得知。”
他看了丁旭一眼,長揖緻歉,道,“下官做事不利,迄今未尋到人,令将軍挂懷,實在慚愧!”
“關大人言重了,末将隻是偶遇谷王,記起此事,便來問問,并不是催限之意。”丁旭半真半假地道,“此事已交由大理寺督辦,真該挂心的是大理寺卿!”說完當即告辭,并不允關皓相送。
看着他匆匆離開的背影,關皓一臉納悶,繼而感到羞惱,果真是柿子撿軟的捏,不敢去催劉睿,到來尋他開心!
丁旭騎馬拐過衙前街角,就覺背後有人跟了上來,一扭頭,卻是梅影,一身黑布長袍,揣着手,頭戴萬字巾,乍看像個趕路的商人。
不用說,又是她讓來相助他的。丁旭此時也的确需要幫手,便沒有趕人,隻沖他無言地說了三個字。
梅影看得清楚,當即腳下發力,拐進了街側的胡同裡,随即越巷穿街,抄近路趕到了雷公廟。
雷公廟本來香火不旺,此時天寒,更無人拜,那管香火的老道正在院中曬太陽,享天福。
梅影見他依舊是單布青袍,就拿出二兩銀子,說讓他做身棉衣穿。
老道歡喜不已,謝過梅影,立即扯布去了。
梅影又把廟中裡裡外外看了個仔細,确定無人,這才去了殿上等候。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就見丁旭提步進來,無有馬蹄聲,想是已找腳行寄放下了,畢竟此時他們需要清淨,不能引人注目。
丁旭入殿,拈香禮拜過雷公後,就把慈濟院的事說了一遍。
梅影聽着,并不驚詫,隻是道:“此事好辦,屬下這就去盯着,尋機把那花花救下來,再去袁記探看個明白。将軍請回繡坊,等我消息。”
丁旭搖頭,看着他,道,“此事若真那般不堪就萬萬等不及明日,我們不出手則以,一出手就需打他個措手不及。這樣,你我分兵兩路。”
雷公雙目如炬,默默聆聽兩人的低語,秋陽射進來,朦胧了兩人的影子。
議定後,梅影從懷裡拿出兩張面具,讓丁旭選一張。
丁旭選了張兔子的,梅影想了想他戴上的模樣,忍不住一笑,旋即告辭,自去做事。
等待甚是熬人,但熬過去就好了。
丁旭先是在後院靜室睡了一覺,又去街上飯鋪用了些飯菜,看看日已西沉,這才慢慢往鈴铛胡同趕。
他走得不緊不慢,似是逛街,到得胡同口時,正好暮色四合。
他戴上兔子面具,慢慢走到胡同中間,擡眼看了看胡同盡頭的那兩盞昏黃燈籠,燈籠下的大門緊閉,燈籠上的“慈濟”二字,格外刺目。
他想了想,避到胡同暗處,靜靜觀望。
很快,慈濟院的大門敞開,一個雜役扛着個口袋走了出來,口袋是白色的,以紅繩紮口,他嘴裡哼着小曲,腳步輕松地走着,仿佛要去奔赴一場酒宴。
丁旭看着他出了鈴铛胡同,立即提步跟了上去。
暮色中,那雜役熟門熟路地進了東市。
此時的東市依舊喧鬧,人來人往,酒肆食鋪中的笑鬧聲和着曲聲弦聲,直往人耳朵裡鑽。
街側一溜兩行燈籠齊齊點燃,照得丁旭無處遁形,正擔心被那雜役發現,就聽有人笑道:“快看,那人戴着個兔子!這都九月了,他還在過中秋!莫不是家裡沒有黃曆!”
這嗤笑聲提醒了他,他頓時挺直腰闆,昂然前行,目光始終落在那雜役的身影上。
隻見他走過喧鬧,走過人流,一個轉身就到了東市後街。街首一家店鋪,鋪前挂着兩盞圓燈籠,借着燈光,可見匾額上寫着“袁記生藥鋪”五字。
那雜役上前,就要舉手敲門,一道黑影如風掠過他背後,他立即向後倒去。
梅影接住了他,也接住了他肩頭滑落的口袋。
梅影打開口袋看了一眼,立即扭頭沖不遠處的丁旭點頭示意,随即一肩扛人,一手托袋地消失在後街盡頭。
丁旭吐出一口氣,提步上前,試着推了推鋪門,那門居然沒關,立即就開了,無有人聲,無有人應,隻有櫃台上的一支長蠟靜靜燃燒。
燭光下,三個藥櫃貼牆直立,藥香彌漫一片,櫃台側的賬房挂了鎖。
丁旭看着,吃了一驚,卻也不再耽擱,見過道後那連通後院的木門裡有人影走動,當即奔了過去。
木門也沒上鎖,輕輕一拉就開,門開處,晃眼的白光撲來,丁旭本能地想閉眼,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得睜大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