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呈知道他已到來,卻沒有絲毫要放下手頭的工作與他交流的意識。所以接下來的一小時内,封從周坐在熟悉的位置上,從書架的縫隙裡,從空氣裡傳來的聲波,看到聽到戚呈在忙碌。
他在忙戚延手裡承接過來的分公司,自己收拾爛尾項目的殘局。
會議,商讨,文件夾堆了一摞又一摞。資金流也不足以支付下下個月的工資流水,新雇傭的HR正在一位位裁撤戚延塞進來的關系戶草包。會議中途有人開麥,大哭小叫着讓戚呈放過他,他上有老下有小。
戚呈笑了笑,對着那道哭嚎,語氣輕蔑帶着警告,“要不辭職賠償損失,要不你去坐牢,讓你的老和你的小去監獄隔着一道防彈玻璃鐵栅欄看你,你說好不好?”
至于那塊廢地。
“我會盡快與厲氏洽談合作,他們正在開發有關地産項目,或許可以挽回些我親愛的蠢貨二哥造成的損失。”
會議終于結束,強勢的主事人戚呈伸了個懶腰,一寸寸扭頭,隔着書架的縫隙,對上封從周的視線。
“啊,很抱歉,實在是忙,我親愛的廢物哥哥給我留下了超級巨大的爛攤子,不得已讓你在旁邊等我一個小時。”戚呈唇角淺笑,刻薄的話語太習慣,解釋也像秀優越感。
“嗯,有看到,日理萬機。”封從周回。
“那有何感想?”
這話問的就實在不太禮貌,顯得他一小時的冷落像挑釁,而他現在在逼問被挑釁後受害人的負面情緒來取樂。不過封從周知道他的意思不是這個。
“這就是你訂婚的理由?”
因為需要合作,需要深度捆綁,需要厲氏來救自己岌岌可危的家族旗下分公司和瀕臨報廢的産業項目。
“哇,你看,我在蠢人面前做這番舉動時,他們估計會認為這是針對或挑釁,但對你,你一眼就能看出我這是在——”
“解釋。”戚呈的聲音在觸碰到這兩個字時,平白低了八度。
兩人隔了一整面牆的書架相對而坐,目光在空氣中直直相撞,戚呈的手指無意識蜷了一下,這兩個字以他的性格實在難以出口。
“而且,你當時說的是不讓我直接傷害顧彥,我沒傷害他。隻要他心中沒鬼,我與我的未婚夫訂婚,尋求一個普通同學的支持,又怎麼樣呢?”戚呈理直氣壯。
這句就實在是狡辯了。
“是的,尋求普通同學的支持,我支持你。”封從周點點頭,複刻了他的理所當然。
剛還仗着自己有理所以能言善辯的戚呈卻突然沉了臉。他的眼睛直勾勾盯過來,翻湧着的、被壓抑着的情緒随着瞳孔微微顫動。
“你覺得你是以什麼身份來接受我的解釋?”他問。
“是啊,我是以什麼身份來接受你的解釋。”封從周将他的這句話抛回給了他。
事情怎麼變成這番模樣。
彼此心知肚明對方在講什麼,即使再怎麼針鋒相對出言不遜也驅不散兩人之間越來越莫名其妙的暧昧氛圍。對于上帝視角的封從周而言,其他劇情的變化都有迹可循,唯獨這件事,完全始料未及,從無到有,無法預知。
戚呈并不是會默默隐忍,口不對心的性格,他如此傲慢又自負,在面對一個聲量不如他,家境不如他,階級并不平等的“下等人”時,當然不屑,也沒有必要隐藏。
所以封從周當然想過他會戳破橫亘在兩人之間朦朦胧胧的窗戶紙,但沒有想到這麼快。
還是在決定提出訂婚後的第二天。
這是一個好時機嗎?
絕不是。
戚呈站起身來,一步步走近他,繞開作為遮蔽的書架,徑直來到他面前。
“什麼身份,你覺得你是什麼身份,”戚呈彎腰,微微俯身下來,挑眉道,“封從周,你現在說一個身份出來,我酌情答應,好不好呀。”
封從周微眯了下眼睛,任由他的距離越靠越近,沒有後退。
“我家三個兒子,我排最末,爹不疼娘不愛。我如果不争不搶,最後的結局隻能是被大全在握的兩個兄弟搞殘搞死。所以從小到大,我想要的東西,我不擇手段也會主動出擊,然後得到。”
到最後,戚呈的聲音近乎隻剩下氣聲了。
但因為距離太近,一言一行一詞一句彼此都可以完全了解掌握,于是占有欲、掌控欲随着這如同警告一般的宣誓,随着兩人交纏的氣息翻湧。
溫度在升騰,血液在沸騰,遠處的人聲四周的景象如潮水般急速褪去,模糊成毫無意義的馬賽克背景。兩人的喉結不約而同地同時滾動了一下,仿佛在吞咽着某些無法言說的欲望。
在唇齒觸碰的前一秒,封從周突然開口。
他的聲音微啞,但依然保持在冷靜的範疇。
“戚呈。”
“你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