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沒眨一下眼。

小愛憋不住話，又七嘴八舌起來：【這衣服還是他生母的，昨日是宮宴，皇帝設宴百官，其中包括燕七塘的心上人，他原想打扮漂亮些去尋心上人，沒料想這冷宮侍衛見色起意……】

【你說這事兒鬧的，平日裡燕七瑭打扮花枝招展，抹得跟鬼一樣白，宮中下人各個看不起他，各個都欺負他，連個侍衛都能踩他一腳。】

【都這麼凄凄慘慘戚戚地苟且活過來了，結果死在去見心上人的路上，還是被讨厭他的人下藥害死的……】

“呲鈴”一聲，小愛吓住了嘴：【你，你拔劍做什麼？】

燕栖棠正站在床榻側，他嘗試過召喚本命劍，但因靈力空乏，魂魄殘缺，沒成功。

他拔出那侍衛扔在床下的劍，劍身光影模糊，卻映亮了他半張臉，如鬼魅，似羅刹。

持劍的手嶙峋瘦削，透着無血色的蒼白。

這廢太子，怕是連平日吃食都被這群下人克扣。

“為何拔劍。”

他緩緩重複着小愛的問句，語調卻是不疾不徐的陳述，刻意咬字停頓，唇瓣在啟啟合合間，多了幾分血色。

他如今是拿着劍都覺得吃力。

【小棠啊，把劍放下，别傷着你了……】小愛又碎碎念起來：【你如今身嬌體弱得很，你得好好珍重自己啊。】

【你難道不想念萬盈宗的夥食嗎？不想念你的師尊嗎？不想念你的師弟師妹們麼？】

燕栖棠單手扶額，他頭痛欲裂，卻忽而抿出一抹極淡的笑意，他自小修無情道習慣了冷臉，連笑都不明顯。

床榻上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然轉醒，極度惬意地伸展四肢後，翻身便看見燕栖棠居高臨下地瞥視着他，手上的劍還發着凜凜冷意。

“你，你做什麼！？”男人初醒便見此景，音情急之下都破了幾調。

燕栖棠緩緩眨眼，放下手，指間還殘存着被他輾軋過的蜘蛛網，沾滿塵灰，是粘手卻難擺脫的肮髒。

他将自己的臉弄得一團亂，神情是因渡劫失敗而疲倦的，眼睛卻亮亮的，像是找到好玩事物的小貓。

怎麼又是這個問題？

燕栖棠盯着他，笑意極淺。

他拿劍做什麼。

這麼顯而易見，還要問。

他拿劍自然是要：“殺你。”

燕栖棠一向沒有回應别人的習慣，卻在此處莫名多了幾分“作惡”的興奮之意。

“什，你……”興許是見燕栖棠拿劍的手都在顫，男人又多了幾分不屑，他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衣服，卑劣地哼笑着：

“殿下怕是忘了昨夜的貪歡？醒來就翻臉不認人啦？”

“也是啊，我等低賤小人，怎麼敢肖想殿下這等尊貴人物……”

話裡話外盡是陰陽怪氣，眼神極是猥瑣下流，像攀在燕栖棠身上的一條蛇，留下纏綿的涎水。

小愛從剛剛便在尖叫制止：【殺人？殺什麼人？小棠，你是來補魂的，不是來犯下殺業的！】

【你忘了你師尊對你的諄諄教導了嗎？你們無情道……】

“來吧，殿下，往這砍呀？”男人下床走到燕栖棠面前，也不奪劍，反倒在脖頸處比了比，無不挑釁。

手起劍落，燕栖棠眼神都沒變一下，便将他下身捅了對穿，沒等男人反應，他便重新拔出劍。

時間仿佛靜止一瞬，在瞬息後，小愛複又爆發新一輪尖叫：【你這是在幹什麼！？】

【我們還有任務在身啊！要修補魂魄，就要完成原主的遺願，和心上人在一起！你要攻略心上人才行！攻略什麼意思懂嗎？】

【和男人談戀愛，想辦法讓對方喜歡上自己，懂嗎！？你這個可惡的無情道啊！】

【你這樣影響任務怎麼辦！？】

啊，果然還有任務啊。燕栖棠漫不經心，又想笑。

攻略？談戀愛？玩弄感情？

誰，他嗎？

下身劇痛來襲，男人下意識蜷身，額上冷汗涔涔，在片刻的難以置信後，他震怒上前要去奪劍，瞬間的暴怒蓋過了疼痛，“你！我殺了你！”

燕栖棠輕飄飄地閃身避過，在下一劍落下之前，他淺聲問：“名字。”

分明被怒與痛裹挾，男人理智瀕臨崩潰，卻還是呆了一瞬，随即又道：“關你什麼事！？”

那算了，師尊教他，劍不可斬無名之人，但這原則在燕栖棠這兒說不上有多重要。他再無停頓，幹淨利落地一劍封喉。

鮮血淋漓，幾點溫熱的血濺在他的眉間，将眉心那點紅染得愈發紅豔。

他在宗門裡，是話少的高冷師兄，時常冷着一張臉，但總是包容的，師弟師妹有什麼央求他的，他雖嘴上不回應，但總會滿足他們。眉眼天生生得溫和妩媚，像是白雪中唯一的凜冽紅梅，在天地間豔得灼目，卻并不燙人。

但燕栖棠從未說過，他是什麼正人君子，更遑論什麼正道直行之人。

男人直直倒下，死不瞑目，眸中映着燕栖棠持劍的身影。

燕栖棠動手過快，小愛也慢半拍地跟上：【你真把人殺了？】

燕栖棠将劍往男人身上一扔，聲色很淡：“償命。”

這個男人殺了燕七塘，他殺了這個男人，一命償一命。

小愛一陣窒息，又道：【小棠，因果不是這麼算的，還有，你這麼不聽勸就把人殺了，萬一殺的就是任務對象怎麼辦？】

燕栖棠低頭看着身上被濺的血，沒說話，小愛以為他終于聽勸，語氣又好了些：【而且，咱這才剛開始，你就犯下殺業，往後修煉容易滋生心魔……】

他方才殺了人，興奮過了頭，一陣頭暈目眩，連帶四肢都軟綿無力，這具身體現下還太弱了些。

沒空搭理小愛，又聽着小愛叽裡呱啦的一堆，像是把他當成了什麼無情道優秀弟子？

他常年壓抑着本性，修那勞什子無情道，如今師尊将他打包送到這個世界，天高師尊遠，他自然是要釋放一下天性——

那些什麼任務，關他屁事？

這個男人該死，他便殺了。

他對扮演好說話的面癱冷師兄早已經厭倦。什麼為宗門分憂的好弟子，什麼這屆最有望飛升的無情道修士。

都關他屁事？

小愛還在繼續，似乎是可惜他這個無情道優秀弟子怎麼突然意氣用事，一點都沒“無情道”滅親絕情的的樣子。

燕栖棠忽而又笑，雖說是笑，實際揚起的唇角弧度微乎其微。在推門出去前，他神情愉悅地反問：

【下山曆練，兇獸何出？】

萬盈宗弟子下山曆練，看似路線随機，但實際為帶隊弟子所掌控。

那被百年封印不得出的兇獸，是從哪來的？

他可從來不是什麼清冷如仙、品行端正的高嶺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