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萬竹臉上原本笑意就淡,這回褪得一幹二淨。
張連民立馬看出氣氛不對勁,南渡再嬉皮笑臉說下去沈萬竹可能真要動粗的了,這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一點小感情要沒了還真有點可惜,他拍拍手吸引注意力,“桃園會很熱鬧的,我正想跟沈兄商量去不去呢,沈兄這次立大功可不得在那群老頭面前嘚瑟嘚瑟啊。”
南渡定定看着沈萬竹,像完全不顧及那雙眼裡會不會燃起怒火,笑言:“是啊,多威風的機會,順便再見見念念不忘的人,一舉兩得啊中書君你别着急拒絕。”
張連民此時真想用地上這堆草根把南渡那張損人不利己的嘴給堵上。
“專挑這事激我呢?”沈萬竹面向擺在地上沒處理的棺材,他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麼這些隐藏情緒會被南渡輕而易舉捕捉到,還是說他像張連民這個缺心眼的臉上藏不住事,大家都看出來了還裝不知道,隻有南渡不顧及說了出來?
顯然,後者解釋對沈萬竹更有說服力。
“還惱羞成怒啊中書君。”南渡下了椅子,悠悠走過來,看沈萬竹這倔強的樣子覺得甚是可愛。
沈萬竹冷聲道:“閉上你的鳥嘴。”
連夜離開冬雨山失敗,當晚村民們醒來先是喜極而泣地感謝,最後趁着天黑前用木堆起個焚屍架,把故去的親人屍體焚寂。
冬雨山的月亮終于走出陰霾高挂在天上,煙須繞圈緩緩上升,黑夜裡一縷縷織起思念的網,抛向更遠的天地。
沈萬竹坐在一旁的牆上,剛好背靠着往院子裡探頭的樹,底下的村民們燒完屍體紛紛拿着家裡的好酒好菜聚在一塊,你一句我一句地落淚。
這麼久以來沈萬竹終于瞧見了這麼幸福的一面,雖然他們一樣在留淚,但至少他們可以放下忌憚地談以後的日子。
希望是幸福的藥引。
主桌上的南渡居然融入了村民們的話題中,老遠聽見什麼閨女什麼大胖兒子的,想來是喝上頭給這閻王爺說媒呢。
張連民很是不服氣地起身,手裡還舉着酒杯,“小王你這也太不講義氣了,你母親懷着你的時候就說要給我說親,你說說這都多久了,你也成孩子他爸了怎麼還不兌現承諾呢,有好姑娘就給他說親,還有康嬸你也是,小時候還說要嫁給我,結果你孩子都這麼大了我還孤身一人!”
康嬸不好意思地笑,眼睛被旁邊的燈籠照得溫柔,“我們一介凡夫俗子怎麼可以冒犯仙人呢。”
張連民把酒喝盡,坐下攬着兩邊孩子的肩膀,“什麼仙啊人啊魔的,衆生平等,我們都一樣有愛恨情仇,誰也不比誰高貴。”
張連民這人有趣把大家逗得連連笑出聲,把陷在離别悲傷氛圍裡的人都拉出來。
沈萬竹将一切收進眼底,舉起懷裡那壺還是滿滿的酒,仰頭抿了一口,舌頭被辣得一陣麻,好不容易咽下去了口腔裡都是苦澀澀的,最後嘗到一絲甜。
多少年了沈萬竹屢試屢失敗,酒這東西真是喝不過來,意思性賀喝一小口後,他便把酒壺收起來,最終舒服地翹起腿枕着胳膊睡去。
耳旁熱熱鬧鬧的人聲混在涼風裡變得忽遠忽近,他實在喜歡這種熱鬧不刺耳的環境,即便閉上眼,沉寂在這個氛圍即便閉上眼的世界漆黑也不會覺得獨自一人。
這一覺睡得太過舒服醒來日上三竿,太陽穿在繁密的樹葉落在天上,暖融融的,沈萬竹跳下去,腳曲着躺一晚上忽然落地差點折一截,他趕緊扶住牆。
“要不要人扶着啊?”南渡就在牆根下,他把躺椅搬到這兒睡一晚,正懶洋洋地曬着太陽,眼睛開一縫隙看跳下來的山雞,目光一點點移到沈萬竹那彎下去的腰,“别走路了我抱你去好嘛?”
沈萬竹沒好氣地轉過臉,鬼知道這人什麼時候來到這裡,他踩踩地腳低開始發麻,往前邁半步就一陣特别難受的癢,拍拍腿,靈力在小腿下散開,這才好轉。
“關愛老人,我就不折騰大司的腰了。”沈萬竹從牆上收回手,一邊慢悠悠往屋子方向走一邊伸懶腰。
南渡也同時起身,有模有樣學沈萬竹向着太陽伸胳膊伸腿,“中書君難道就不好奇活這麼久的人的腰力嗎,我可以給你展示展示。”
沈萬竹懶得噴,自顧走到院子裡,聽身後那腳步聲始終沒有消散,歪頭看過去,不解地說:“我要去小解大司也要厚臉皮跟着?”
這怎麼聽起來像在激人呢。
南渡走過來對着他會心一笑,“你腿腳不便我給你扶着。”
“……”
沈萬竹就不該跟這人争什麼口舌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