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不僅有村長和齊虞音,還有簇擁着齊虞音而來的弓箭社成員,更有許多看到她們這幅陣仗去找村長就跟來湊熱鬧的村民。
“西涼人?!西涼人怎麼可能出現在咱們這裡??!”
“裡正呢?縣尉呢?說好的五千禁軍駐防都是哄鬼的?!”
“老天奶保佑!!她剛剛說的什麼?我沒聽錯吧?西涼人!!?她們怎麼可能進得了甯州!?”
“大家不要急!西涼人不可能短短幾天之内打到定安城下還能毫無消息傳出!我看啊,這消息必然有詐!”
“地裡的麥子還沒收!要是被她們放火燒光了,今年就徹底完了!!”
“你個呆子!現在還管什麼麥子!真有西涼人,活不活得過今晚都說不準!!”
“我看我們全要死在這了,西涼兵可都是吃人肉喝人血的蠻子!”
“嗚嗚嗚,姐姐,我害怕……”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沸反盈天。
“安靜!!”
——直到老村長提聲斥止,緩慢地掃視全場。
村長姓張,約莫五十歲的年紀,生于斯,長于斯,作于斯,和土地打了一輩子的交道,于是她臉上的皺紋也像被歲月用犁耙犁過,一道深過一道。
此時雖已年老,但氣質沉定,脊背挺直,她站在那裡,就像一杆插在黃土裡的老标槍。
場面迅速安靜了下來,但人群中仍有騷動,推搡之間,有人撲了出來,嘴唇哆嗦,神色惶恐不安:“村長!快派人去通知村子裡的其她人,咱們趕緊收拾東西跑吧!”
張村長幾乎是立時斷然拒絕道:“不可!”
“跑?往哪裡跑?那麼近的距離,兩條腿怎麼跑得過馬?不出十裡地就得被攆上!這時候撒腿逃跑,就是把後背亮給狼群的羊。一旦被追上,連個還手的力氣都沒有,隻能任人宰割!”
提議逃跑之人聞言大驚,畏縮了一下,仍然不死心,嗫嚅道:“可是,可是不跑的話,難道在這裡等死嗎?難道要我們打西涼人?可我們又怎麼可能打得過西涼人?”
而村長已經忍無可忍,當即罵道:“馬二福!少在這裡郎們唧唧地說喪氣話!要跑你就跑,留你在這裡也沒個屁用!快滾!”
說罷便不再管她,扭頭過來,鄭重道:“鄉親們,大敵當前,我也不講廢話,我隻說一句:如今跑也是死,留也是死,橫豎都是見閻王的勾當,與其抛家棄田、逃之夭夭,倒不如把刀把子攥在自家手裡!趁着還有點時間,我們好好布置一番,區區幾百個西涼蠻子,未必打不退她們!”
突發情況與危難時刻中,領袖人物的沉着與堅定總能給予人們很大的慰藉。就算方才被吓得丢了七魂六魄,此刻驚慌失措的魂靈們也會不由自主地朝主心骨靠近,自動聽從它發出的号令。
稍微的遲滞之後,人群中有人大着膽子應聲附和:“村長說得對,我們不能跑!”
“對!咱們不做逃難的喪家犬,咱們是能守窩的狼!”
“對!咱們都聽村長的,大家都去抄起家夥什來!優先保護小孩和老人!”
此時氣氛好好的,村長聽到這一句卻忍不住笑了,佯怒地啐了一口:“我呸,你個小崽子說的什麼混賬話。你姑奶奶我握上弓箭和鋤頭的時候,你還沒托到你娘肚子裡!”
人群中另有一個和村長年歲相仿的老人,聞言也跟着笑罵:“就是!都是兩條胳膊兩條腿的,誰又比誰差多少!要老也是你們老,我們才不說自己老嘞。”
人群哄笑起來。
笑罵了一番,村長扭頭過來,伸手點人,有條不紊地發布指令:“你們幾個,現在去通知全村過來,聽我安排;你們幾個,現在去把弓箭社那間房子裡的兵器都收拾出來……”
人群漸漸散開,在場的村民紛紛離場,或是按照村長的指令去辦事,或是趕着回家拾揀幾件值錢的東西。
很快,除了村長之外,院子裡隻剩下零星幾個人
——三名年長的女性,齊虞音猜測是村裡說得上話的鄉老;兩名弓箭社的成員,村長給在場的很多年輕人都安排了活兒,唯獨留下了她們,可能是看重她們的能力,要委以重任;以及齊虞音,好,這個沒有為什麼,村長沒有叫她走,并且事關重大,她本人想留在這裡,于是也就厚着臉皮沒有走。
剛剛短暫的玩笑沖淡了緊張的氣氛,但齊虞音知道,真正的危險遠遠還未到來,真正的危險正在逼近。
她人生地不熟,不敢對地形相關的伏擊安排過多置喙,隻是偶爾對她認為重要的幾個問題發出疑問,引導其她人的思考。
時間在一呼一吸之間飛速流逝。
在高度的壓力與及時的組織安排之下,村子裡的伏擊和防禦安排不能說是十全十美,但也絕對稱得上像模像樣。
而張家村幾乎是全民上陣。除去十歲以下的孩童,無論女男老少都分配到了自己的任務,握上了自己的武器。
……
齊虞音握緊手中的長弓。
第一聲馬蹄聲在入村道路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