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誠不我欺也。
謝拂桐第一日背了運,第二日還未行至日中就遇上了過路人,是一位趕驢車的大姐,紮着頭巾,笑容爽利,為人好一副熱心腸。
她見謝拂桐一個年輕小姑娘帶着一個半大的孩子,兩人又衣着不差且形容狼狽,沒有要她們多解釋,簡單招呼了兩句就把她們捎上了車。
謝拂桐此時坐在鋪了黍麥稭稈的闆車上,反手緊緊把住矮欄杆,正在權衡到底要不要為了少走一段路坐在車上受這颠簸,突然又想起一件要緊的事。
謝拂桐:“張大姐,現下這是什麼地界?離慶陽還有多遠?”
張大姐:“呀,你們現在還打算去慶陽啊?遠着呢,咱們這是定安附近的一個村子,離下邊的邠州更近些。”
甯州定安?原來甚至還沒摸到慶州的邊……
謝拂桐搖頭:“不了,我打算先去報官。”
現在她身上既沒有足夠的路費又沒有身份證明,單獨趕路太過冒險,左右慶陽那邊也沒什麼要緊的事情,還是先落腳安定下來,攢夠資财再出發。
張大姐表示理解,連聲歎了幾句天可憐見的,又幫着謝拂桐罵了幾句惡貫滿盈的山賊匪寇,驢車一路向前駛去。
入得村莊,一路上都能看到土路兩旁大片大片綠油油的麥田,此時已經結穗,雖然還未成熟,但長勢喜人,綠得可愛。隻是行在其側就已經被鄉野間土壤和草木的氣息層層包圍,叫人無比安心。
環慶一路皆植宿麥,也就是冬小麥,白露前種,芒種後收,小麥幼苗捂雪越冬,保水保溫。謝拂桐就着景跟張大姐閑扯了幾句,得知當地的稼穑以小麥為主,間或輪作些粟、豆等雜糧,兩年三熟,如今隻等下個月收了麥子就可以看天氣再種它物。
正說着話,驢車已經駛到了張大姐家,是幾間大小不一的土房子,支着半舊的木門,房前還圍了一圈簡易的竹籬笆。
張大姐熱情地引她們進了屋,又給她們收拾出一通床鋪,說是家中幺妹閑不住,總是往外跑謀營生,這炕位已經閑置了很久。
梅祺安出生時梅家家境早已改轉,謝拂桐不知她從前有沒有到過農村民房,她猜想應當是沒有的。而一般而言,第一次進農房的人都可能會因為環境而有些不自在。
當然,這并不是說農村的房子很髒,充斥着污穢和垃圾,而是一種感覺上的不适應。有資材的人家往往會給家中内室鋪上木質地闆,灑掃起來方便,平日裡看着也明亮整潔。
可鄉野民居就談不上什麼地闆不地闆的了,或是簡單鋪些茅草,或是烘烤地面後抹些泥沙石灰,往往還會是尋一空地直接夯牆蓋房,屋内屋外的黃土地根本就沒有什麼兩樣,難以打掃,平日身處其中總會有種塵蒙蒙的感覺。
想着想着,謝拂桐不禁把目光投向了梅祺安。
雖然她已經決定了要報官,但是依原主記憶來看,梅家人估計是兇多吉少。幼年即遭此大變,這孩子可憐……謝拂桐心裡默默歎氣。
往後幾日兩人就在張家安頓下來,張大姐尋了村中的醫師來給謝拂桐拔箭止血,又看謝拂桐是個文弱白淨的書生,不住地叮囑她好好養傷,不要她幫忙幹活。但謝拂桐依然過意不去,幫着幹一些瑣碎的活計——雖然她已将碎銀子與了張大姐,可受恩于人,哪能這樣心安理得享受她人的照料?
今次的幻境任務要她打赢一場邊城保衛戰,她不會武,從軍作戰肯定是行不通的,決定曲線救國,混個軍師幕僚,在軍中出謀劃策、籌措後勤,為戰争獲勝出力。
我朝有制,為官者皆不可仕于原籍,原主祖籍慶陽,就算此時去走科考的路子謝拂桐也不能被分配到慶陽的官職,況且科考仕宦晉升之路耗時費力,在完成任務上遠不如幕僚胥吏來得直接痛快。
是以謝拂桐隻打算參加今年八月的秋闱,考個舉人給自己刷個資曆,投名帖時能更有底氣。
但是不管怎麼說,她二人現下的吃穿需要錢,去慶陽的路費需要錢,報名科舉考試需要錢,就算此時去信慶陽族親托她們接濟一二,就連信紙筆墨也還是要錢。
沒有錢,謝拂桐寸步難行。
甯州定安離岐黃故裡并不遠,醫學藥學同樣發達,為銅錢發愁的謝拂桐琢磨來琢磨去,打定主意要采藥賣錢花,向張大姐請教了幾種常需草藥的樣子,第二天就背了竹簍帶着小侄女上山采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