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束多多良是個容易在奇怪的地方,惹上奇怪麻煩的人。這個家夥長了一副風吹吹就會倒的柔弱模樣,性格又随心所欲不太靠譜。一旦把他從眼皮子底下放走,總是會擔心他是不是在哪裡遇到了什麼麻煩。
所以夏油傑完全能理解聽完他話的周防尊為何皺眉。
換做是以前的他,肯定也要對毫無防備心的十束多多良耳提面命,再三叮囑,不要和一看就很可疑的家夥靠得那麼近,萬一遇到危險怎麼辦。
隻是現在的“保護者”換成了别人,而他自己成為了那個“可疑的家夥”,這就讓夏油傑有點想要苦笑了。
對面的十束多多良扯着周防尊的袖子,笑眯眯地和他說着話。
大概是在說服不願意自己的人和可疑家夥接觸的赤王吧,夏油傑默默地想。
雖然他是存着想要和多多良見一面的想法,才無視高層發布的通緝令,在鎮目町的街道上、也就是赤王周防尊所屬的領地裡随意走動。可他完全不想碰上周防尊,特别是和多多良在一起的周防尊。
夏油傑抱着手臂,輕輕歎氣。
其實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他對周防尊的感情都十分微妙。
夏油傑本身對周防尊這樣的人沒什麼感覺,說不上喜歡,但也算不上讨厭。
如果國中就讀的學校裡有這樣的同學,按照他的性格大概會敬而遠之,所以他完全理解不了十束多多良為什麼會主動往人跟前湊。
怎麼想都是個最好不要接近的大麻煩。
可惜十束多多良此人唯恐天下不亂,最喜歡的就是麻煩,再加上他完全是個笨蛋,普通人沒法理解他的腦回路,這麼想他看上一個怪人就能解釋的通了。
周防尊是十束多多良喜歡的人,即使本人沒有承認過這方面的感情,夏油傑仍然能看出來。
一方面,他希望十束多多良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得到幸福,另一方面,他又難以從情感上接納周防尊這個占據了十束多多良一整個大腦,把他的朋友從腦袋裡隻有水變成腦袋隻裝“King”的人。
夏油傑恨不得用晚間電視劇裡惡婆婆的語氣,狠狠點着十束多多良的額頭問“那種男人到底有哪裡好?”
為什麼一個好端端的孩子自從和周防尊相遇,就變成了眼睛裡除了周防尊誰都看不到的戀愛腦了呢。
十束多多良到底是以前就有戀愛腦傾向隻是一直沒發作,還是因為周防尊才會變成戀愛腦的問題有待商讨。不過,他知道周防尊對十束多多良的重要性,所以當初『花吐症』事件才會沒和其他人商議,擅自放走十束多多良。
夏油傑往那兩個人的方向掃了一眼。
沒想到過去了這麼久,他們兩個的關系沒進一步,兩個人的身份、地位、還有所接觸到的世界倒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學生時代身為普通人的周防尊,在他看來已經是普通人所主導的社會中格格不入的存在。
而成為赤之王的周防尊,與其說他是人類,不如說他是生活在人群中的天災。
根據夏油傑所了解到的前任赤之王的資料,說『赤之王』是“天災”一點都不冤枉。
他們這些咒術師至今為止祓除的所有咒靈裡,其造成最大影響,殺害過最多平民的咒靈,所殺害的平民數量加起來都遠不及前任赤之王迦具都玄示造成的『關東隕石坑』事件裡死亡平民數量的一個零頭。
擁有了和那個怪物一樣身份的周防尊,說不定在将來會走上和前任一樣的道路。
對于讨厭現在的社會,讨厭所有凡人的夏油傑,要是周防尊真的有朝一日像迦具都玄示那樣一次性殺掉那麼多人,在得知消息的瞬間,他肯定會高興地大笑出來。
可他低着頭,在值得大笑慶祝的想象中,卻無法發自内心地笑出聲。
因為隻要十束多多良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周防尊就永遠不會迎來迦具都的結局。
如果在未來的某一天,周防尊走上了他想象中的那條道路,那就代表十束多多良已經死了。
夏油傑從自己的想法中抽離出來,擡頭看見周防尊把手放在十束多多良頭頂,粗暴地揉搓着。完全是一副雖然不同意但拿他沒辦法,隻能拿頭發出氣的樣子。
十束多多良原本整齊柔順的頭發被他伸手一揉,變得蓬松又亂糟糟的。
可他頂着亂糟糟的頭發,仍舊笑容滿面,那有些女孩子氣的漂亮臉蛋上露出可愛的笑容,讓人很容易對他心軟。
——看來就算是赤王,也拿任性起來的多多良沒辦法啊。
夏油傑靠在路邊的圍牆上等待。果然,沒過多久,十束多多良往他所在的方向走來。
今天正好是舉辦祭典的日子,街道兩邊擺放着各種攤位,到處都是行人,使得本來不算寬闊的街道變得有些擁擠。
從夏油傑身邊經過的人大多穿着符合夏日和祭典氛圍的衣服,和朋友或者家人聚在一起,像他這樣完全不打扮,又沒有朋友作伴的反倒是少數。
十束多多良穿着一件白底、上面有紅色金魚圖案的浴衣,腳下踩着一雙木屐,是很符合節日氛圍的打扮。
顔色鮮豔的浴衣穿在男人身上按理來說會有些奇怪,但他穿起來很合适。
他腳下的木屐踩在石闆鋪成的地上,發出“哒、哒、哒”的聲音。
周圍到處都是人,攤主招攬客人的聲音,男人豪爽大笑的聲音,少女和朋友聊天的聲音,小孩子央求父母的聲音……混在一起的嘈雜聲響幾乎蓋住了并不明顯的腳步聲,夏油傑卻仿佛隻能聽到那道聲音。他兩隻手插在褲子的口袋裡,雙目低垂,不知道在想什麼。
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消失在了前方,他擡起眼皮,站到他身側的十束多多良偏頭沖他一笑。
“晚上好,今天很熱鬧呢,”他眨了眨眼睛,“既然是一個人來的,要不要一起逛逛?”
夏油傑低頭看他,“雖然确實是一個人來的,但你可以不要用搭讪的語氣打招呼嗎?”
十束多多良無辜道:“我明明是在很正常的打招呼啊。”
夏油傑目光瞟向别的地方,“我倒是無所謂,隻怕有人聽到不高興。”
他這個“有人”代指的十分明顯,因為不遠處撈金魚的攤子旁邊,站着一個穿着深灰色的浴衣的紅頭發男人,正在往這邊看。
男人沒什麼表情的樣子看起來有點吓人,從他身邊路過的客人都忍不住繞道和他保持半米的距離,擁擠的人群裡隻有他的周圍是真空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