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孩子比我念舊,再沒用的東西都不願意扔掉,總覺得上面承載了以前的回憶,每一樣都值得留下來當做紀念。”
周防尊靜靜地看着他。
“他不舍得丢掉裡面的東西,也不想賣掉這間房子,我尊重他的想法,隻把一些不能留下來的東西清理掉了。”中年男人講到這裡,覺得很有趣,臉上一直帶着輕微的笑意。
“我們剛搬來的時候沒有多少錢,也隻帶了基本的藥品,開診所連一張桌子都沒有。擺在裡面的一些家具都是那個孩子找回來的,比如那張病床……”他伸手一指,“看起來和醫院裡面用的一模一樣對吧?以前往南面走有一個很大的廢品回收站,看門的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那個孩子和老人的關系好,到回收站翻了一圈,搬回來怎麼個醫院扔掉的病床放在診所用。”
“那個孩子似乎一直都很樂觀,我從未見到他喪氣的樣子,所以才說……他和其他孩子都不一樣。”
想到這些往事,确實會讓人感到心情愉悅。他收起臉上的笑意,深紅色的眼瞳裡閃過一些别的情緒,在一番鬥争之後,最終歸于平靜。
“周防尊,”他說,“鎮目町的『赤色怪物』,我一直想要見你一面,是想告訴你——”
“再這樣下去,你會死。”
周防尊對于他說出的話有些意外,無論從哪個角度,中年男人都不像是出于好心在特地提醒别人。
反而會讓人懷疑他不安好心。
“你好像一點都不驚訝,覺得我是在騙你?”中年男人看着他。
“沒有。”周防尊說。
“那是早就想到了會有這一天?”因為摸不清他的想法,中年男人皺了皺眉,“想報複你的人是你的舊相識——『暗山光葉』,你還記得這個名字嗎?”
周防尊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自己雖然在東京的不良少年中有些名氣,可到底是一個剛進入社會沒幾年的學生。所得罪的人都是一些小打小鬧,也沒摻和過别的大事。
那些沖到他面前挑釁他,胡鬧,然後被他驅趕走的人大多都不成熟。打架鬥毆對他們來說是家常便飯,要是上升到另一個沒接觸過的層面,那些人早就夾着尾巴跑了。
但是僅僅兩秒過後,有張臉從記憶裡浮現出來。
“是他啊。”周防尊淡淡地說。
中年男人眯起眼睛,好像看透了他的想法,于是微笑,“你認為不可能?”
周防尊搖了搖頭,他沒覺得中年男人在說謊,“不,隻是很久沒有聽到他的消息。”
中年男人緩緩地笑了起來,他的眼神很冷,仿佛毫無感情,不過說話時的語氣倒很熱烈,似乎是在非常真摯地,誠懇地教導周防尊。
“有人說過,在這個世界上生活的人們就像一隻生活在井底的青蛙,青蛙一直生活在屬于自己的井底,擡頭看見井口那麼大的天空,就覺得天空真的是像他所看到的,和他生活的井底有着一樣的大小。”
他微笑着說:“周防君,你所生活的地方就像是一口井,你和所認識的所有親戚,朋友,同學,甚至于隻是見過一面的陌生人,都生活在那口井裡。你們跳不出那口井,所以見到的天空就隻有井口的大小,根本不知道外面有多麼神奇和廣闊。”
“僅僅一隻青蛙,是沒辦法跳出那口井的。你一直生活在那裡,也無法接觸到這個世界的真實,可能直到老死,都會覺得自己接觸到的世界的一角就已經是這個世界的全部。”
“但是,我認為周防君是一個很有潛力的人,如果一直被困在同一個地方,會埋沒了你的才能。”中年男人朝他伸出手,“我可以帶你認識這個世界的另一面。”
“暗山光葉……已經是『我們』這邊的人了。”
中年男人的瞳孔顔色很暗,他的表情也給人一種不可言說的,暗沉沉的感覺,像是盤踞在草叢中的蛇。
他給出的果實十分誘人,仿佛隻要把手伸出去,就能見識到他所描述的關于這個世界的另一面。
周防尊确實對他描述的地方很好奇,可是,紅發的青年看着他,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
“跑來告訴我這些,為什麼?”
中年男人一愣,委婉地說:“因為我覺得你很有才能,周防君。”
“才能?”
中年男人的想法被他直白地說出來,反而笑了,“是啊,因為我欣賞你的才能,所以想要幫助你,畢竟擁有才能的人死了不是很可惜嗎?”
周防尊安靜地聽着他說話,卻沒有半點附和他的意思,那雙黃金瞳孔中流轉的光芒,讓中年男人有一種直覺,他無法說服面前的年輕人。
果然,他說完了,周防尊擡眼,直直地看着他。
“那算什麼,我不需要。”周防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