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夜色中蔓延。遠處傳來貓頭鷹的啼叫,我盯着掌心尚未消退的紅痕,突然開口:“我把他們都揍了一遍。”
艾斯的肩膀明顯僵住了。
“…誰?”
“酒館裡罵你的人。”
岩石縫隙中的蟋蟀停止了鳴叫。艾斯的呼吸變得又急又輕,他慢慢轉過頭,月光照亮了他臉上的淚痕和淤青。
“你…都聽到了?”
我點頭,看見他瞳孔劇烈收縮。艾斯突然抓住自己胸口的衣服,指節發白,像是要把某種痛苦硬生生按回心底。
“…他們說的沒錯。”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我是…”
海風突然變得猛烈,艾斯的黑發在風中狂舞,像是要把他整個人拽向深淵。他的嘴唇顫抖着,那幾個音節重若千鈞:
“我是'海賊王'哥爾·D·羅傑的兒子。”
海浪的聲音消失了。
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我知道羅傑這個名字——實驗室的廣播裡播放過處刑實況,研究員們舉杯慶祝“惡魔之死”。而現在,這個被全世界憎恨的血脈,正以最脆弱的形式蜷縮在我身邊。
艾斯死死盯着我的反應,眼中交織着恐懼與倔強。
我伸出手,輕輕按在他亂糟糟的黑發上。
“所以呢?”
他愣住了,眼淚懸在睫毛上将落未落。
“羅傑是羅傑,我的手指笨拙地梳理着他打結的發梢,“你是你。”
艾斯的瞳孔微微擴大,某種熾熱的東西在他眼底燃燒起來。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我的皮膚:“你…你不覺得我…不該出生嗎?”
這個問題太熟悉了。
實驗室的白牆上,每天都有研究員用厭惡的眼神看着我:“這種怪物就不該被造出來。”
我搖頭:“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被制造出來。”夜風掀起我的銀發,露出脖頸側邊隐藏的編号烙印,“但卡普帶我來了這裡,讓我遇見了你。”
懸崖下的海浪開始上漲,潮聲如雷鳴。
我思考着人類表達情感的詞彙,最終選擇最簡單的那個:
“如果我的存在有意義,那大概就是...做你的哥哥。”
艾斯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然後他撲了過來。
這個擁抱來得太突然,我僵在原地,感受着懷裡顫抖的小小身軀。
艾斯的眼淚浸透了我的衣襟,滾燙得幾乎要灼傷皮膚。他攥着我後背的衣服,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像是害怕一松手我就會消失。
“…笨蛋哥哥。”他悶悶地說,聲音裡帶着濃重的鼻音。
我猶豫了一下,慢慢把手放在他瘦削的背上。這個動作在實驗室的訓練手冊裡從未出現過,但此刻卻如此自然。
月光灑在我們身上,将兩個依偎的影子拉得很長。
艾斯終于平靜下來,卻仍然不肯松手。他的心跳透過單薄的胸膛傳來,快得像受驚的雛鳥。
“他們都恨我…”他低聲說,“就因為我是那個人的兒子…”
我望向遠處的海平面,那裡有船隻的燈火明明滅滅:“我不恨你。”
“為什麼?”艾斯擡起頭,雀斑在月光下像散落的星屑,“你明明那麼強…根本不需要我這樣的…”
“需要。”我打斷他,這個詞脫口而出,“你教我爬樹,帶我偷達旦的肉,在我假裝睡覺時給我蓋被子。”這些都是細小到容易被忽略的事,但我的記憶将它們保存得完好如初。
艾斯眨了眨眼,突然笑出聲:“…你居然都記得?”
“嗯。”
海風漸漸變得溫柔。艾斯靠在我肩上,聲音因困倦而含糊:“奧洛…”
“嗯?”
“如果…如果有人因為我的父親要殺我…”
“那我就先殺了他們。”這句話說得太過自然,連我自己都怔了一下。
艾斯卻笑了,他仰起臉,月光在那雙黑眼睛裡蕩漾:“你還真是個怪物啊。”
“嗯。”我點頭,“但現在是你的怪物哥哥。”
這個稱呼讓艾斯笑得更開心了,他用力錘了下我的肩膀,然後又把臉埋進我的頸窩。我們就這樣坐在懸崖邊,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
當第一縷晨光穿透雲層時,艾斯已經在我懷裡睡着了,臉上還挂着幹涸的淚痕。
我小心地抱起他,發現他比想象中還要輕。
回程的路上,艾斯在夢中嘟囔着什麼,手臂無意識地環住我的脖子。
我的再生能力正在緩慢修複他額角的傷口,這個過程中,那種熟悉的、生命力被抽離的感覺又出現了。
但這次,我不覺得這是代價。
這是饋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