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跟我說你在意莫蘭。”範森特緊接着追問,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伊澤臉上,不放過伊澤任何表情變化,“還是你猜到我後來也變成了權力的怪物,于是你那可憐的自尊心無法接受,悲憤到直接放棄?”
心裡的猜想在範森特的話裡落到實處,一時間,仿佛所有的痛苦與掙紮的墜落都有了歸屬的位置。伊澤長出一口氣,沒有在意範森特的故意貶低,他隻是在想,他對未來的規劃沒有出錯,他就應該這樣做。
隐約的釋然一閃而過,卻被範森特敏銳地捕捉到。
……他這麼說,伊澤怎麼可能受得了?為什麼沒有反駁、斥責他?
突然的,範森特的心髒慢慢下沉,滑向不可知的深淵。
範森特放在伊澤背後的掌心蜷縮起來,指甲在皮膚上留下深深的印記,似乎是在用疼痛來記住此刻的一切。
“你……誰!?”
範森特倏地扭頭,來不及繼續試探伊澤,他毫不遮掩的敵意和殺氣沖向後方。
伊澤遲了一秒才意識到有人來了,他飛快整理好表情,重新封存許多複雜難言的情緒,靠近範森特的那隻手拽住後者的袖子,限制範森特動手。
另一隻手隐蔽地撿起掉落在地的寶石。
範森特正擰眉看向陌生的女人,确認以他們之前的音量,這個距離外的女人什麼也聽不到,才沒有更進一步的行動,隻是表情很冷很不耐煩地對女人大聲說:“下去!”
明明範森特坐着,女人站着,可範森特神情睥睨,仿佛他才是占着高位的那一個。
可能就地位而言,這位後來的先生的确高高在上,女人面帶微笑地想。
伊澤看了眼範森特,放下心和略微靠近的來人打招呼。
“抱歉,露西。”他強硬地拉着範森特的胳膊站起來,面露歉疚,“這是我弟弟,他平時不這樣,隻是在生我的氣。”
範森特眉頭緊皺,不滿突然出現的外人,更對伊澤回避的态度萬分惱火。站起來後,他敷衍地沖露西點點頭,反手攥緊伊澤的胳膊,想要把人往一邊帶,繼續他們之前的交談。
如果範森特全力施展,伊澤不是他的對手,不可能掙脫得開。伊澤伸手将範森特的臉扭過來對着他,一雙沉靜的綠眸和更深更暗的一隻綠眼對上。
“我說,停。”伊澤聲音沉靜。
注視着那雙堅定的眼睛,範森特薄唇緊抿,身體用力之下,他脖頸上那條幼時就存在的長長疤痕顔色似乎都變深了。
“……行。”範森特比伊澤高了大半個頭,此刻他刻意低下頭,靠近伊澤耳邊,話一出口就在空氣中消散,“我的,哥哥。”
那二十多年也沒聽過幾次的詞語,讓伊澤無意識收攏掌心。
範森特定定地看了伊澤一眼,收起敵意,連帶着那些洶湧澎湃的思緒也盡數收斂。他臉凍得像塊冰雕,粗-暴地抽出自己的手,再揮開他臉上屬于伊澤的手。
劍拔弩張的氛圍沒了,皮特的姐姐露西這才慢慢走過來。
遠遠看過來的時候,這兩位好像都在生氣……見識如伊爾先生這般的人,也會和弟弟吵架啊,露西想。
伊澤站起來,臉上挂着禮節性的笑,重新介紹道:“弟弟,這是路上好心搭了我一程的露西。”
範森特态度不冷不熱:“森。”
伊澤面不改色地對露西說:“我弟弟不太愛和人說話,見諒。”
露西有些詫異,自海邊相識的那天起,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伊爾先生身為兄長的一面,甚至她覺得,這樣的先生更像一個活着的人。
她連忙說沒關系,随後擺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不好意地說:“打擾到你們,我也該說抱歉。”
範森特看看伊澤臉上的笑,冷淡地想:不,身邊這個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家夥估計很高興。
伊澤假裝沒有發現範森特看過來的眼神,繼續笑着說:“沒有,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嗎?我現在很樂意。”
露西好些好奇地來回看伊澤和範森特,但知趣地沒往下問,而是說克拉克那邊發現了新的線索,問伊澤能不能再過去看看。
伊澤立刻道:“現在就行。”
那從語言中溢出的急切,證明了此前兩兄弟吵得有多不可開交。可露西一點不意外地發現,伊澤跟着她開始轉移位置後,他弟弟也跟了上來。
雖然看起來很兇,雖然吵吵鬧鬧,可遇到事了,兄弟之間總會互相幫襯,感情真好,這讓她想到了她自己。
露西心下發軟,有感而發道:“要是克拉克有個兄弟姐妹——就如我和皮特一樣——能互相幫助,現在他的心情可能會好很多,我們也能更放心。”
伊澤沉默了。
露西這說的是她和皮特,還是他和範森特?
範森特直接哼了一聲。
兩人,尤其是範森特的表現讓露西停頓片刻,随後她沖伊澤眨了眨眼,狡黠地說:“沒轍,父母走後,我還有我弟弟,可克拉克隻有他自己一個人了。”
非常難得的,伊澤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倒是範森特看向露西的眼睛裡有了一點溫度。
“借你吉言。”範森特漫不經心地說。
露西心中一緩,對二人的來曆有了更多的猜測。
而伊澤:“……”
哪方面的吉言?沒有長輩的吉言嗎?
露西唇角的笑意變深,她溫婉地笑笑,點到即止,領着伊澤兩人來到距離碼頭不遠的一家飯館。
即将踏進飯店的時候,露西輕輕問了一句:“兩位打算什麼時候離開德多港呢?”
伊澤看着露西,了然地說:“等手上的事情結束。”
範森特正冷着眼打量周圍的環境,确定周邊威脅性不高後,直接掠過伊澤和露西,打開飯店的門。
伊澤歎氣,露西則笑起來。
“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