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極挑眉,有些疑惑:“什麼意思?”
桑禾眨巴大眼睛,皙指點點他那受傷的手背。
“還是處理一下吧?”
她看上去很是關切:“疼嗎?”
疼嗎?禦極一愣。
他怔住時,在桑禾眼裡看來就是不會處理傷口的反應。
這下輪到桑禾歎息了,龍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嘛,塗藥都不會……
她将那隻溫涼的大手捧過來,咬開酒精蓋露出噴頭:“葛棱有點登,你冷一下。”
禦極本能要伸回去的手頓住了,他僵硬地随她擺弄。
禦極安靜注視她,桑禾微微低頭,酒精消毒了一遍,碘伏随之擦拭,爾後塗上會發燙的藥膏。
她當真仔細為自己處理傷口。
眼神寸許遊移,他隐藏某種溫熱的好奇,開始臨摹她的輪廓:長睫翩翹,瓊鼻微動,唇瓣軟風……或許因為她吹得風輕柔,藥膏貼膚慢慢變得涼快。
在禦極回過神來,他手背已經貼上了一塊粉色HELLO KITTY創可貼。
好醜。不喜歡。
嫌棄還沒達眼底,禦極見桑禾蓦得擡頭,頗為不好意思撓了撓面頰。
“對不起啊禦極,他們無圖案的創口貼已經賣完了,隻有這個了。”
“嗯。”
禦極快速抽回自己的手,打消了撕掉創可貼的想法。
他插兜冷酷,生硬動了動唇:“知道了。”
傷口再次發燙,這次燙得卻不隻是傷口,他悄悄攥緊那隻被處理過傷口的手。
“還有事?”
桑禾麻溜收拾好用過的藥品,搖頭:“沒了。”
起身,面上仍是不起風雲的淡然,禦極道:“沒事就走吧。太陽要落山了。”
禦極對桑禾說罷轉身便走,步調向前,餘光卻不自覺落了下乘,徐徐慢步間,終邁成能與她同行的步調。
*
昏暮,斜陽愈沉未沉。
蜀南,臨山古鎮某宅院。
若說潔花古鎮是蜀南第一特色文化古鎮,那臨山古鎮則位其下等的第二特色保護小鎮,兩鎮雖是鄰鎮,但臨山古鎮坐落在潔花山山下,潔花古鎮卻遙聚于潔花山山上,山路十八彎,二鎮距離即使駕車也要個把小時才能單程抵達。
劉英坐在門前的老竹椅上又拍了幾張與院落景的合照,這是她祖師爺的老宅院,迄今幾百年,饒有古建築的韻味。摩登大城市待慣的劉英每次回來都要重新拍照記錄一番。
自從劉爺爺他老人家幾年前去世後,這老宅院已經很久沒有住人。家丁衰弱,除了劉英他們一家三口,就隻有小堂哥劉耀偶爾落腳。
然劉英一家早随劉媽蔡芬在蘭陵市落地常駐,劉耀又搬到潔花古鎮住了,這老宅院本應空廢,但因為劉爺爺遺願有囑托,嚴肅命令後代子孫就算出外務工或離居蜀南,每半年也得回老宅來大掃除一遍,再聚住上幾天,保證年年都能沾點人味,鎮鎮宅。
今年突來的遠方堂叔回鄉婚慶,正好補全爺爺上半年回鎮宅的規訓。
這不,剛從蘭陵抵達蜀南的蔡芬就一刻不歇在院竈揮鏟倒鍋忙活送禮的家夥什,劉英爸爸劉能跟着打下手,不時端盤出鍋溫冷完畢的豬首、白蒸公雞等賀禮往後車後備箱、車廂送。
親族送親備的祭禮是潔花古鎮的規矩,祭禮敬先祖求庇佑,是祭,亦是為賀。
來來往往間,忙碌的劉能看不得清閑的劉英在無所事事玩手機,再将米酒提放車廂後,劉能發氣打了下劉英的頭。
“玩玩玩,就知道玩手機。眼睛要怼到屏幕去,你想學你小堂嫂成睜眼瞎嗎?”
劉英捂着頭,眼神煩躁地“啧”了聲。
“你能積點口德嗎?”
劉英不服氣怼話:“小堂嫂嫁給堂哥前健健康康的,現在半年不到就得了怪病,隻能成天在家關着。我看,估摸是堂哥克妻。”
“怎麼就你堂哥有問題,你是不是老劉家的種?胳膊肘往外拐,我看你也是克夫的命!”
劉英手機貼懷哈哈諷笑:“那太好了!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克死求之不得。”
“你你!逆子!”
劉能火氣冒得不知道說什麼了,于是他開始人身攻擊:“看看你穿的什麼衣服,男不男,女不女的,還有那頭發,披頭散亂像狗一樣。還不趕緊去收拾端莊,等會兒要見的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别給咱家丢面!”
“端莊什麼端莊,老劉,咱們是去參加人家婚禮的,不是去給我找對象的,我特麼才多大?才二十二!”
劉能嗤之以鼻:“你媽二十二歲時都有了你,我能不急?”
“哎呀煩死了,要相親你自己去相,我不去了。”
劉英起身,往老屋房裡走,用行動表示自己的決心。
一番動作将劉能惹上火,他怒搶過劉英的手機,怒瞪圓目就是破口大罵,痛罵還不夠解氣,揮臂就将劉英的手機擲向土牆。
“你有病啊!”
劉英也怒了,她顧不得撿手機,上前就是狠推了她爸一把,中年發福後,她爸愈顯矮胖,突如其來被與自己差不多高的劉英奮力一推,劉能踉跄好幾步,那踉跄的步伐猶如被幾經挑戰的權威,劉能舉起巴掌就要往劉英身上扇。
動靜極大,外院廚竈房聞聲而來的蔡芬見父女又掐起架來,沖過來,也顧不得持鏟腥熱,一鏟扒在劉能腦勺。
蔡芬大吼:“老不死的,一年才見女兒幾面,見面就掐,見面就掐,再鬧你一個人去!”
有老媽護着,劉英朝他爸翻了個白眼,也不再上趕着吵,直往牆角處撿手機。
面子大過天,怕老婆孩子都不去賀喜了。劉能氣焰即刻弱下去,他捂住後腦勺迅速起的腫包,跟蔡芬嘟嘟囔囔嘴硬:“蔡芬你就慣着你女兒吧,等她嫁不出去,看你怎麼辦。”
“什麼叫‘你女兒’,是我女兒就不是你女兒嗎?”
“嫁嫁嫁,想攀高枝你自己去嫁得了!老娘不幹了!”蔡芬也不孬,把鏟扔到地上,撂挑子往宅内屋廳走。
劉能又疼又氣,撿起鏟子跟着追入門檻,兩人的一吵一喝從門庭内由近及遠傳來——
“蔡芬你幾個意思?”
“幾個意思?你又是幾個意思?”
“别鬧了行嗎?”
“我有鬧嗎?還敢跟女兒提她堂哥,年前那事你是不是還沒吵夠,我都不想說你……”
“……”
若無意外,兩人八成又開始翻老黃曆一決高下。
劉英抓着鋼化膜裂成好幾條紋的手機氣不打一處來,她狠狠踢了那牆磚一腳,磚倒堅固,隻是牆皮脆弱立即篩落大片,牆灰簌簌。
正是氣頭上,劉英突然瞥到肩頭方向的鐵栅欄外有道強烈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汗毛乍起,她反應側望,一抹紅影在欄口瞬閃消失,快得恰似餘光捕捉的虛無風影,可她确确實實瞟見了!
是誰?!
對了,車子是停在外頭的,葷禮還擱車廂裡頭……這動靜該不會是小偷吧?!
蕭風陣陣,搖曳松鍊大開的半鐵栅,“吱呀”、“吱呀”磋磨聲割得耳朵癢。劉英打了個冷戰,将裸外脖頸往衛衣領畏縮了趟。本是害怕,但見霞光依舊,天光還有餘亮,劉英便壯膽往欄外去。
幾步以後,堪堪還未走近家車,突見後排車胎上下搖晃,似乎有什麼東西匍匐車尾震顫于後備箱。劉英再往前挪了幾步,聽見車後倏忽迸發出撕咬吞噬的囫囵聲。
什麼東西在偷吃他們家準備送出去的祭禮!
“啪——”
一臂紅袖的掌狀物猛地抓扒在車身沿,那手臂竹竿般細長,手骨呈白骨化,破袖褴褛大概隻剩夏半袖長短,顯腕露肘節,紅爛布料顫巍挂在一臂轉角上。
劉英刹眼瞪目,看出那手臂的主人絕不正常。
“鬼……”
劉英吓得來不及咽下口水,本能奪門朝宅深處逃。
“爸——媽——”
“鬼!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