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亞平高聲回答:“是李主任啊,記得,記得!久違了,還好嗎?”
“謝謝!還好。我想問一下,‘外出社’的‘點讀筆’一直是你們供應的,對嗎?”
“是的,至今為止,還是我們一家供貨,但今後難說了,他們社裡一直在嚷嚷要實施招标。”
“現在每年要向你們購買多少支筆?”
“李主任,實在對不起,其他事你要問我,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關于客戶的這些情況,我真不能說,這是協議書裡保密條款明文規定的,希望你能理解。但可以告訴你的是,銷售情況确實不錯。”
李钰瑄提高了聲音:“理解,理解。我隻是有點感慨,你最清楚,我是最早看好你們‘點讀筆’産品的,也是國家級出版社中第一個到你們公司考察的。但你看,别人現在開展的這項新業務做得多好,而我們隻有在旁邊羨慕的份,哎,這世界就是這麼奇妙。”
周亞平聽她這樣說,好奇心湧上心來:“李主任,你不說我還真不好開口問。當初,你跟我說過,考察結束回公司,就說服領導開展這項業務,為什麼後來就沒有下文了呢?”
“哎,國營體制的内幕你弄不清楚,” 李钰瑄歎了口氣。
“不對,我曾經在國營企業待過許多年,應該也懂得不少;而且‘外出社’同樣也是國營體制。我不理解,為什麼這樣一項利國利民利企業的新業務,在你們那裡就開展不起來呢?”
李钰瑄無語,過了很久才慢慢說:“我們社的體制與‘外出社’還是不一樣,級别太大,副部級出版社,管理層次太多,運轉也太慢。這都是沒有辦法的……哎,我和你講這些幹什麼。謝謝了,下次有機會到深圳出差,一定來看你們。”
放下電話,周亞平感慨萬分,不單是每個人走的道路不一樣,企業走的路何嘗不也是千差萬别,但路還是要往下走。
這不,走着走着,對于“八昊達”來說絕不是什麼好消息的信息傳來了,明年“外出社”的“點讀筆”采取招标的形式确定供應商。
周亞平倒不是害怕招标,因他明白,這是公平采購的必由之路。作為“點讀筆”行業的開拓者,以及“外出社”長期的合作者,自己公司還是具有很大的競争優勢,不必太在意招标一事。但他更清楚,這意味着公司産品的利潤空間将被大大地壓縮,供應數量也會相應減少。
但作為第一次所謂的招标,“外出社”并沒有嚴格按照招投标程序來進行,而是采取“競争性磋商”,即議标的形式。
經過繁瑣的前期資料投送、審查過程,進入了議标領導小組與企業直接對話階段。
議标領導小組的負責人姓陳,他給周亞平打來電話。電話中除了自我介紹,還把這次議标的情況做了簡要的說明。他開誠布公地告訴周亞平,目前,“八昊達”公司标書上的價格比其他企業都高,比最低的一家高出11元人民币,議标領導小組全體認為不可接受,要求周亞平明确表态,必須降下來,否則無法入圍。
周亞平對着話筒向對方解釋:“陳老師,我們的價格比以前供貨價已經低了許多,這你們應該很清楚。為了确保産品質量,我們購買的元器件都是優質産品,采購成本很高;生産中也都是精細化加工,人工成本也不便宜。因此,我們給你們交貨的産品不良率能達到千分之二以下,這也是貴司産品返修率非常低的原因,這一點,都是有目共睹的……”
陳老師打斷周亞平的申訴:“對不起,周總,你不用多說,這些我都知道。正是由于考慮了這些因素,盡管你們的報價比其他企業高出很多,我們還是保留了你們參加議标的權利。貴司究竟可以在現在報價的基礎上,還降低多少,請給一個明确的數字。我也隻是一個傳話人,最終決定花落誰家,要看議标領導小組大多數人的意願。”
看來,如果不做讓步,能否再有供貨資格都成問題。周亞平咬咬牙,報出了自己的底線價格:“陳老師,這樣吧,為了共同的事業,我們也不打算有什麼利潤了,單價再降低5元錢,這是最後的報價,低于這個價格,我們自動退出,貴司另請高明。”
“外出社”最終選定了兩家企業入圍。這兩家企業中,除了“八昊達”公司,還有一家叫做“燦科實業”的公司,周亞平後來才知道,這一家,就是報價最低的那一家。
雖然公司終于中标,但周亞平心裡不是滋味,投标時經過大家反複讨論,充分考慮了目前的競争态勢,已經把價格降到很低,沒有多少利潤了,怎麼“燦科”的報價還會比自己公司便宜11元?如果采用合格合規的元器件以及按照正規的生産程序去生産,那種價格肯定是虧本的生意。
想到此處,他把市場部經理王惠叫到辦公室,把自己的疑問說給他聽,同時,讓他想法去了解這個“燦科實業”的底細。
沒過多久,王惠向周亞平彙報了打聽來的情況。
“周總,太巧了,我的一個老友與‘燦科’公司的高廠長很熟,我讓他幫我了解情況。那位高廠長也是個馬大哈,居然毫不避諱地把内部信息全盤托出。他說,他們馬總說的,公司投标‘外出社’完全不要考慮經濟效益,隻需考慮社會影響力,主要目的是千方百計進入‘外出社’的供應鍊。他原話是這樣說的:‘如果我們成了國家級出版社的供貨商,那今後還會有什麼企業會懷疑我們的供貨質量與能力呢?’因此,他們的供貨價,就是材料價加上幾元錢加工費,根本沒有利潤,甚至有可能虧本。”
“他X的混蛋!”平常不喜歡說髒話的周亞平竟脫口而出一句國罵,“做生意不要利潤,這是哪個星球上的怪物?”
就這樣,“燦科實業”從此成為“八昊達”的競争對手,一直延續下來。
第二年“外出社”又将開始議标。沒想到的是,“燦科”公司馬總主動給周亞平打來電話。
近一年來,周亞平與馬總共有過三次交往,一次是馬總到“八昊達”拜訪,第二次是周亞平回訪“燦科”,還有一次是兩人一起出席“外出社”的供應商聯誼會。因此相互并不陌生,拿起電話,像老朋友一樣聊了起來。
馬總還未開口,先來一陣标志性的哈哈大笑,然後說:“周總,這次‘外出社’又要開始議标了呀,老哥,有什麼想法?”
周亞平淡淡地回答:“馬總,我們能有什麼想法,隻能聽他們的安排。”
“哎,那我們也不能任人宰割呀。說實話,去年我們給他們供貨,都是白忙乎,沒有賺到什麼錢。”馬總抱怨說。
周亞平心中暗想,這還不是你們自己造的孽。
見周亞平不言語,馬總又說了:“老哥,今年議标的對象聽說還是我們兩家,既然這樣,我們兄弟之間又何必内鬥呢?”
看到對方态度似乎很誠懇,周亞平也推心置腹地回答:“完全贊成你的意見,企業不盈利,員工幹着急,我們确實沒有必要互相殘殺。”
馬總繼續說:“明年的标書評核标準中,價格分仍然很高,而且每低一元就增加2分。聽說,去年你們報價很低,是嗎?”馬總以為,去年議标後“八昊達”公司的訂單拿了大頭,是由于價格更低。
周亞平笑了:“我們一直是‘外出社’的供應商,難道還會靠拼命壓低價格來入圍?倒是你們……行了,不說了,明确告訴你,我們不打價格戰,去年的價格比你們高不少,請你相信,即使是明年的報價,我司也一定會比你們高。因為我們為了保證産品質量,材料成本和生産成本都很高。”
價格話題沒有繼續下去,聊了一會其他事,兩人結束了通話。
詭異地是,“外出社”似乎掌握了這次通話中周亞平說話的大概内容,陳老師專門給周亞平打來電話,言語不多但分量很重:“周總,即使隻是議标,也絕不允許有串标行為,不能洩露報價高低。否則,将取消議标資格。”
這番話讓周亞平打了一個冷戰。隻有兩人參加的談話,怎麼會被第三人知道呢?如果是對方為了讨好“外出社”而告密,他不想想,是他自己先來探詢的呀,如果說串标,應該是他首先串标,他敢告密?如果是他,那此人就太可怕了。看來,不是什麼人都可以掏心掏肺的呀!
雖然在與“外出社”的合作中,有誤會,有磨擦,也遇到一些曲折,但“八昊達”領導與下屬人員對合作夥伴的忠誠,對産品質量的一絲不苟,對工作的認真負責,還是被合作夥伴逐漸認可。因而,兩家的合作能夠一直持續十多年,成為典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