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是在炕上吃的。
矮桌上擺着一個大鐵盤,盤子中央堆滿了香氣撲鼻的羊肉,四周則擺滿了金黃色的三角形油炸食物,看起來酥脆誘人。
桌上沒有碗,也沒有筷子,方好好學着他們的樣子,盤腿坐在炕上,心裡有些忐忑。
接着,她看到哈迪爾一家雙手合十,低聲念了幾句,似乎是在做一個小小的禱告儀式。
阿爾斯蘭似乎并不參與這種儀式,和她一樣,隻是安靜地等待着。
儀式結束後,哈迪爾一家放下了手。方好好下意識地看向矮櫃,心裡盤算着是不是該勤快一點,幫忙拿一下碗筷。
然而,還沒等她起身,哈迪爾和阿爾斯蘭已經各自掏出一把小刀,開始熟練地割起了盤中的羊肉。哈紮姆和加娜爾則直接用手拿起油炸食物,吃得津津有味。
原來是用手吃的。
方好好愣了一下,除了嬰幼兒時期,她幾乎再沒有用手吃過飯了。哈迪爾很客氣,将第一塊割下的羊肉遞給了她。她連忙道謝,接過了那塊肉,心裡卻有些猶豫。
阿爾斯蘭則把割下的肉遞給了哈紮姆。
見她遲遲沒有動嘴,阿爾斯蘭開始往炕邊挪動,似乎是要去拿什麼東西。方好好猜到他是要去給自己拿碗,趕緊把肉塞進了嘴裡,一邊咀嚼一邊露出笑容:“真好吃。”
她的笑容有些勉強,但語氣卻盡量顯得自然。羊肉的香味在口中彌漫開來,确實美味,隻是這種吃飯的方式對她來說,還需要一點時間來适應。
飯吃到一半,兩個男人又熱絡地聊了起來,目光時不時投向加娜爾,似乎在讨論什麼重要的事情。
方好好聽不懂他們的語言,自然插不上話,隻能默默吃着。她瞥了一眼矮櫃上的時鐘,這才發現竟然已經晚上九點了。
“你們平常也這麼晚才吃飯嗎?”她忍不住問道。
哈紮姆顯然餓壞了,正大口大口地吃着,小嘴兒沾滿了肉油,嘟嘟囔囔地回答:“今天是為了等阿蘭叔叔。”
“哦~”方好好恍然大悟,原來阿爾斯蘭是來找他們一家人的,隻是恰巧在路上碰到了自己。
“他們在說什麼呢?”她好奇地問。
“阿蘭叔叔讓我爸爸去放馬,爸爸在和媽媽商量。”哈紮姆一邊啃着骨頭,一邊含糊不清地解釋。
“放馬?他養了很多馬嗎?”方好好有些驚訝,她隻見過小黑和大白兩匹馬。
“是幫牧場放馬。”哈紮姆補充道。
牧場?方好好心裡一動,會不會就是他們要去拍攝的那個牧場?
她繼續追問:“他也在牧場工作嗎?”
小胖墩兒點點頭,扔下手裡的骨頭,又抓起一塊肥肉塞進嘴裡。
看着他面前堆成小山的骨頭,方好好暗自感歎:這孩子真能吃,以後怕不是要長到一米九甚至兩米高。
這時,對面的三個人突然沉默了下來。
察覺到氣氛不對,方好好用手肘戳了戳小胖墩兒:“怎麼了?他們剛剛說的是什麼?”
小胖墩兒舔舔嘴角:“還是放馬的事,媽媽還在猶豫。”
方好好擡眸,男人的視線停留在加娜爾的身上,似乎是在等待她的答複。
方好好眨了眨眼,能讓“HR”親自上門,看來哈迪爾應該是個放馬的好手。
正思索着,阿爾斯蘭就起身走向了竈台,端了五個碗過來。少頃,加娜爾也起身去拿了保溫壺和一個裝得滿滿當當的大碗。
“喝湯了。”加娜爾說道,她先往每個碗裡放了一塊不知名的固體,然後才打開保溫壺,挨個倒上熱湯。
阿爾斯蘭端起湯碗,像敬酒一樣,主動碰了碰哈迪爾的碗。
哈迪爾嘴上應着,眼睛卻不停地瞄向加娜爾。最終,加娜爾歎了口氣,說了句什麼,兩個大男人相視一笑,氣氛頓時輕松了許多。
方好好估摸着加娜爾是答應了,心裡莫名也跟着松了口氣。
她拖着下巴聽他們說笑。
阿爾斯蘭笑起來的時候會露出整齊潔白的八顆上牙,笑容明媚,笑聲爽朗,帶着草原男兒的豪邁與真誠。
方好好在心裡暗自思索:他到底是不是哈薩克族?
哈迪爾一家生得極具異域風情,眉眼間盡是濃郁的少數民族特征,而阿爾斯蘭卻是個例外——他的輪廓雖也深邃如刀刻,眉骨與鼻梁的起伏間卻隐約透出漢人的溫潤。尤其是那雙眼睛,既凝着草原的蒼茫浩蕩,又漾着江南煙雨般的柔情。
腦子裡思索着這個問題,目光便不自覺的在阿爾斯蘭和哈迪爾之間遊移,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阿爾斯蘭回望住她,四目相對,他的眼神深邃而熾熱,方好好下意識的側目,企圖通過和哈紮姆聊天來緩解剛才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