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贖罪……?”
現在想來,難怪楚獻南的眼睛可以定位快雨的來處,卻識别不出他的破綻。
恐怕不僅僅因為境主這一身份。
或許,更在于時間漫長流逝、詛咒堆疊沉積,反複磋磨心性——
五十弦情不自禁地自我厭棄、自我憎恨,與此同時,又一昧斷定他和“苑往歲”這一名字密不可分。
矛盾裡誕生的自欺欺人。
怎麼不能算作一種同化?
“可是,在我看來,苑往歲絕不會心甘情願贖罪,他是個一意孤行的人。”
雖然,快雨覺得把大家統統關在幻境裡循環往複,算不上什麼贖罪的好方式。
但之于五十弦而言,這該是莫大的心理安慰。
當下,快雨亦在捧着對方的臉頰使勁上擡,強迫他脫離似爛泥般粘稠的悲怆。
“你們真的一模一樣的話,那該和他一般自私,完完全全隻為自己考慮。”
快雨思來想去,“如果是他存活下來,他就毫不留戀地另找地方休養了……再不濟,重新建立浮金州,至少他會建立得合乎他自己的心意吧。”
快雨的指尖撫過他濕漉漉的眼尾,頗有些調侃意味,“你卻沒有這麼做,為什麼?是不想嗎?”
五十弦瞳孔震顫,喃喃重複道:“……把浮金州建立得合乎自己心意?”
“我确實從來沒有想過。”
話音剛落,周遭忽而如墨畫浸水,朦胧不清,詭異的波紋此起彼伏。
道道裂隙生硬割開景物,晃蕩之餘,不經意顯出無數暗晶幽邃的表面。
那是龐大的詛咒,是浮金幻境背後的真身。
幻境原就不穩。再加上五十弦的情緒沉沉浮浮,則動蕩愈發激烈。
他的雙手原本還牢牢攥着快雨的手腕,這會兒,不知想到什麼,居然松懈了力道。
“我還記得,快雨你跟我哭訴過……不想待在這裡。”
“我理解你,我和你有着一般無二的心情。所以那時,我隻是一心想達成你的願望。然後,可以有幸随你一道……”
他越說越小聲,幾番克制地哽咽。
“哪怕你讨厭我也沒關系。反正我們未來在一起的日子很長很長,我想盡辦法,總有一天,會讓你接受我。”
“浮金州的天道,在衆人的眼底,外表各異,所以我實在想象不到、無法還原。直至見到你,我才能勾勒神明具體的模樣。”
“我始終期盼着你的救贖,隻強迫自己走這唯一的一條道路。”
五十弦的呼吸倏爾加重,語調卻陡然輕快,“然而,今天你對我說,哪怕我做到像他一樣自私,也沒問題。”
對方自言自語不斷,快雨來不及消化,她呆滞片刻:“……嗯?”
她、她是這麼個意思?
她難道不是在寬慰他嗎??她想強調他們的不同!
他倆到底在不在同一個頻道上啊?!
“果然,你是假象。”順着快雨的觸碰,五十弦偏頭,無比眷戀地在她柔軟的手心印下一個輕吻。
“……!”似火苗舔舐,快雨想要抽回手腕,對方強勢地按捺下她的無措之舉。
血液湧流,一瞬彙聚,在耳側臉龐奔走不斷。
他的無奈和愛慕幾近滿溢,其中亦摻雜悲涼:“隻有幻境假象最了解我的渴望,能看穿我到如此地步。如今不得不承認,我和那些被幻境同化的獵物……半斤八兩。”
“我怎麼不太明白,什麼跟什麼?”
察覺到他的意思,快雨堪堪反應過來,不可置信指着自己,“等等等等,五十弦,你覺得我是假的?!”
“嗯。”
五十弦好似大徹大悟般,褪去一身繁重,換上一如往常的溫柔神情,“是啊,我知道的。”
“謝謝你,讓我明白重要的事情——既然抓不住你,那便留下你的虛影。”
“哪怕是這樣微乎其微的幸福……我也,心滿意足。”
快雨意圖打斷他的自說自話,汗流浃背地解釋:“不是,你聽我說一句,有沒有可能,我是真……”
五十弦隻是笑笑,目光灼灼,直接貼上她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