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歐斯利露出個勉強的笑容，跟了上去。

他的心情格外的複雜。

作為一個有心想要維持正義的人，萊歐斯利明知自己該去聽異辛的計劃，好做後續的安排。但感情上，他實在很難聽下去。

也是此刻，他忽然意識到，他如此輕易的，淺薄的，荒謬的，毫無理由的在這短暫的幾天相處裡，愛上一個罪犯。

這絕非是他對于罪犯這個身份有任何的歧視，畢竟他在梅洛彼得堡見過的形形色色的人，足以證明罪犯也各有各的理由，大部分絕非無藥可救。

但此刻，異辛說的每一句話都在印證他是個表面堂皇，實則始終在為了其他人的名義來行使自身目标的卑劣之人。他怎麼能這麼真誠又自然，毫無作僞的關心身邊的人，又能如此貪婪又無恥，在其他人的痛苦和掙紮中，如此坦然又自如的說着毫無意義的謊？

他是怎麼可以這麼簡單的，如此淺薄膚淺，隻因為對方喜歡他的皮囊，對他有那麼點微薄的優待就對對方動心？

胃部攣縮，萊歐斯利感覺在水下意外吞入的幾口水，像是此刻才被身體遲一步發覺一般，向着喉嚨湧來。

“先生，先生！你怎麼了！”邁樂斯大聲的呼喊起來，似乎試圖找個人喊醫生過來。

異辛剛走出船艙，就聽到了萊歐斯利的聲音，他快步跑到甲闆邊緣，看到萊歐斯利一手撐着牆面，蹲在路邊，隻嘔出幾口水的樣子，手一撐，從高高的華麗大船甲闆跳到路上。

“萊歐斯利，沒事吧，你怎麼樣？”他的手在萊歐斯利的後背上拍了拍。

萊歐斯利被湧上來的酸液逼得臉色漲紅，異辛皺眉等了片刻，看着他隻嘔出一點水和馬卡龍殘渣的樣子，忽然恍然，“你是不是太久沒吃飯了？我帶你去。”

說着，毫不猶豫的将人抱了起來。

萊歐斯利還沒反應過來，已經像個小孩子一樣，被環着屁股扣在了異辛的肩膀上。

異辛一手扶着他的大腿，一手按住他的後背，鄭重其事的對着邁樂斯說明，“他太久沒吃過東西，又幾次下水，恐怕腸胃受到了不小的刺激，突然喝紅茶才會胃不舒服，我恐怕他需要一點食物。”

邁樂斯連忙起身，“這邊走。”

萊歐斯利剛因為異辛的出現，情緒翻湧，難以面對，就被如此出乎意料的對待，一時間連對異辛和自身的厭惡都顧不上，連忙拍着異辛的後背。

“放我下來，我能走！”

異辛松開按住他後背的手，與後仰且比他高出許多的萊歐斯利對視。

萊歐斯利的臉此刻是不紅了，但現在也青的吓人。

異辛點頭，“我知道了。”

他将萊歐斯利放下來，擁住萊歐斯利，安靜的沒有說話。

萊歐斯利的話再度被塞了回去。他張口結舌，帶着點絕望的看着存儲着華麗大船的巨大洞窟頂部。

一個純粹的惡人，又為什麼偏偏總是能做出這樣的暖心行為？

他忽然覺得有些能理解那些被救上岸之後的人。

這樣一個人，怎麼不愛？怎麼不恨？

“走，我們快點，你多吃點肉類，這樣胃被食物頂起來，就不會有難受的感覺了。”異辛大聲說明，拉着他的手就向前走。

“可是先生，胃不舒服難道不是該吃些好消化的食物嗎？”邁樂斯一時之間都有點忍不住懷疑自己一直以來的習慣了。

“那是胃病，萊歐的胃是因為空着才不舒服，那塞滿就自然會好了啊。”

這話好像很荒謬，偏偏聽起來又格外有道理。

萊歐斯利聽着，一時間都忍不住想要跟着反駁了。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啊？

-

異辛的計劃，依然是等萊歐斯利一起才開始行動。

萊歐斯利幾乎不想要跟在他的身邊。

何苦呢？簡直是在為難自己了。萊歐斯利内心輕歎。

“我覺得，我可以去聯絡一些我在梅洛彼得堡認識的人過來幫忙。”他提議。

比起跟着異辛一起去往海上尋找或許在，或許不在的白術，已經都無法讓他紊亂的心緒有任何的改變。

而跟着異辛，如今能得到的，也不過是荒謬和并不能有多少改變的結果。

與其為難自己，還不如讓他盡早回到梅洛彼得堡，等待一個不論是否符合心意，起碼不會再讓他反複懷疑自身的結果。

“還是不要。”異辛微微擰眉，拒絕了萊歐斯利的提議。

“如果是從梅洛彼得堡出來的，他們多半要麼已經離開了之前的地方，在新的區域生活，這麼出場，接下來未免會被安排出庭，到時候他的新朋友，新工作，未免會受到他過往的影響而對他心有偏見，要麼是已經靠着自己的努力，證明了現在的自己值得信賴，那麼讓他摻和進來，也未免不會讓其他人懷疑他的性格和品行。”

異辛認真說明，“如果是後者，即便他平時再踏實可靠，那麼雇傭他的人，又或者是其他和他有交集的人，未免會覺得他是個需要敬而遠之的危險者。我的事情，還不值得有這麼多人為我付出接下來的生活。”

萊歐斯利定定的看着他。

說的真好聽啊。最可怕的是，他似乎真的是這麼想的。

真可怕啊。

萊歐斯利感覺到自己點了點頭，微笑應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