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瀾在江南的二百餘間鋪子,大部分集中在臨州和蘇州,二人決定在臨州和蘇州各待上些時日。
遊湖次日,沈甯和趙瀾換了普通富商的裝扮,去了選定的鋪子。
趙瀾的鋪子都在繁華之地,且一半左右的商鋪都在長街鬧市和碼頭的核心地段。
二人最先去的就是碼頭。
碼頭商鋪林立,最打眼那連在一起的二十餘間,就是趙瀾的産業。
皇室也好,世家勳貴也罷,都視行商為上不得台面的行當。
可他們又不想過清苦的生活,所以這些掌權人手中攥着大量田地鋪面,不直接行商,隻收取租金。
是以,田地、商鋪的租金往往都很高,那些手握田地商鋪的人,隻要不敗家都能過安穩富足的生活。
沈甯常常想,世上怎麼會有這樣既要又要的群體?既要裝清高維持高人一等的身份地位,又要眼紅人家手裡的銀子,最後還設了身份等級打壓人家。
真是好不要臉。
但凡這群人是真的清高,和普通百姓一樣吃最普通的食物,穿最普通的布衣,他們再劃分了這樣的等級,沈甯也不會多說一個字。
至少是言行一緻,知行合一!
可話又說回來,士以天下為己任,自是看不上商隻顧眼前的蠅頭小利,兩相對比的确高下立判。
可天下又不能無商,天下每一個群體的存在,都自有他的道理。
她也隻偶爾心下想想,畢竟她穿到大晟,也屬于既得利益者。
沈甯之所以想去看看這些鋪面,是想知道管理這些鋪子的人,有沒有從中間抽取利潤中飽私囊,從而擡高租金價格,讓楚王府風評被害。
現在是她來掌家,等楚王府風評被害時,第一個成為衆矢之的的就是她。
她早從信上得知了臨州的情況,昨日從畫舫上也已經看見商鋪凋敝,現在過來細看,凋敝之感更加明顯。
鋪子裡的夥計也不是閑着,看起來也挺忙,不是忙着搬貨就是忙着點貨,沈甯一行進來時,夥計連看都不看直接吆喝着趕客:“小店今日不營業,客官請去别家看看。”
二人知道為何如此,馬上又要到月中,是各個商鋪交營收賬冊的時候。
營收賬冊不單單隻記錄營收利潤,還要将進貨、出貨、存貨等流水以及價格都要記錄在冊,最後還要核算總賬。
不同行業核算周期不同,核算周期賬的節點也不同。
如今李知州不管這些,就讓商鋪每十五日提交一次,不交罰銀子,交了錯了也要罰銀子,商鋪還經營什麼?
沈甯和趙瀾一行又去了别家,一進門幾乎都被“請”了出來。
趙瀾的臉黑了黑,饒是提前知道了,還是忍不住将李知州暗暗罵了一通。
沈甯淡淡笑了笑,直接帶趙瀾去了一家綢緞莊。
這家店倒是沒趕客,趙瀾臉色終于好了些。
沈甯也隻在鋪子裡到處看看,似是将鋪子陳設看了一圈,最後才裝模作樣挑起料子來。
她邊挑邊不經意地問夥計:“别家鋪子今日都不營業,你這裡怎麼還開着?”
夥計笑答:“其實開不開都一個樣,有客人來也不會像過去說買就買,最多看看就走了,也耽誤不了我們點貨。掌櫃說,别家都謝客,咱們家迎客,等臨州好起來時,這些人還會再登門。”
一直黑臉的趙瀾發話了:“你們掌櫃看的倒是長遠。”
夥計擺擺手:“掌櫃也是聽東家行事,這都是東家的意思!瞧瞧這一年,别家的夥計月錢都降了,咱們家的不降反增。東家說,臨州這是所有行當都受到了波及,我們養家不易,增加月錢讓我們各家日子好過些,她不過少賺些銀子而已。”
趙瀾:“你們東家倒是心善。”
幾人說着話,外面傳來一陣嘈雜,随即幾個家丁護院模樣的人開道,進來一個身穿錦袍身材瘦削的男人,男人面色發白,不見血色,手中敲着一把折扇,眼下微微發黑,頗有些病氣。
進來之人被家丁阻隔,沒看沈甯幾人,朝夥計擡擡下巴:“叫你們掌櫃出來。”
聲音平靜,聽上去還有些謙和。
前頭還笑呵呵的夥計,立馬變了臉色,賠笑道:“大人稍等,小的這就去。”
說完還歉意地招呼沈甯自行看料子,他一溜煙去了後面。
不出一會兒的功夫,一個年逾四十樣貌本該慈和的男人,從後面匆匆走了出來,臉上帶着愁苦,見了瘦削男人後忙作揖道:“高大人,租金的事能不能再商量商量?再漲租金小店可就經營不下去了呀!”
被叫“高大人”的男人面色沒什麼變化,一下一下敲打着折扇,聲音四平八穩:“能不能經營下去是你們的事,我隻管收租。”
掌櫃臉色愁苦更甚:“這幾年租金,從最開始的每月三兩租,到現在都漲到每月四十兩了,您這還要再漲十兩,今年臨州什麼行情您也看見了,這不是讓小店關門嗎!”
高大人繼續敲打着折扇,聲音依舊四平八穩:“交不上來,這個月底就關門吧!”
說完轉身就朝店外走去。
掌櫃連忙快走了兩步,壓低聲音說了句什麼。
無甚表情的高大人聽後停了下來,轉回身蔑眼看着掌櫃,聲音不高不低:“你說……你們東家是楚王妃?”
話音一落,趙瀾以及來福幾人都看向了沈甯。
沈甯好整以暇,嘴角噙着淡笑,示意他們繼續看。
那邊掌櫃臉上的愁苦之色沒了,腰杆挺直地點頭道:“正是!”
高大人笑了:“你可知我是替誰辦事的?這鋪子的主子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