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第二日,沈家兄妹分别去了國子監、京衛武學和宋家上課,隻有沈學在家溫書。
沈甯到宋家的時候,宋令窈親自迎了出來,親昵的挽着她向松濤齋走去。
松濤齋裡共設了七個席位,中間以素屏相隔,想來過來宋家聽課的還有男子。
此時松濤齋裡女席這邊已經到了兩人,并排坐于第二排的席位上。
見來了一個陌生面孔,紛紛看向了宋令窈。
宋令窈拉着沈甯到二人面前介紹道:“這是我父親至交好友兵部職方沈郎中家的甯兒妹妹,沈甯。”
接着她又給沈甯介紹這二人:“這位是定國公府的長房嫡女孟瑤,我母親同瑤兒母親是手帕交。”
沈甯:“孟姑娘。”
孟瑤:“沈姑娘。”
宋令窈繼續介紹:“這位是我表姐徐姝,家也在江南,江南淮州,是不是離臨州很近?”
沈甯先叫了聲“徐姑娘”。
徐姝回禮叫了聲“沈姑娘”才道:“淮州距離臨州乘船不過半日路程。”
宋令窈笑道:“那敢情好,你們也算半個同鄉了。”
幾人又說了會兒話,宋令窈就拉着沈甯一起坐在了第一排,細細說着來聽學的另外三人。
她剛一一說完,那三人就陸續到了,見到陌生的面孔隻是驚訝一瞬就坐到了自己的席位上,緊跟着後面進來了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先生。
沈甯猜測這位應當就是韓先生了,不過這位韓先生與她想象中的大相徑庭,既不淵渟嶽峙,也不道骨仙風,他就如倒騎青驢的老頑童,手中拿着根拐杖,那拐杖不是用來幫忙走路的,而是用來趕驢的。
而這位韓先生,手中的确拎着根拐杖,正确地說是腋下夾着一根拐杖。
韓先生似乎剛注意到沈甯,輕咳了兩聲端坐下來,将拐杖放置一邊,捋着花白的胡子端出了一絲名儒的莊重氣度:“這位女學生是何人呐?”
沈甯起身見禮後回道:“回先生的話,學生沈甯,家父乃前任臨州知州沈城,如今調任兵部職方郎中一職。”
韓先生颔首,随後又輕咳了兩聲:“官學入學都有入學考,這裡屬于家學私塾就不這麼嚴格了,你所擅何經?我便隻考些你擅長的吧。”
沈甯:……
沈甯沉默良久方道:“學生,學生對何經都不太擅長,隻懂得一些算學……”
話音剛落,素屏另一側的男席那邊傳來一道嗤笑:“算學算什麼正經學問?隻有那些最末等的商戶才用得上。”
沈甯并未接話,垂眸而立,臉色微冷。
她用餘光朝男席那側掃了眼,是曹首輔兼吏部尚書家的獨子曹謹,還是德妃的外甥,大皇子妃的親弟弟。
因曹首輔是宋叔叔的上峰,得知韓先生在宋家講學,硬把兒子塞過來的。
韓先生并未叱責曹謹,而是笑呵呵地捋了捋胡子道:“好,那今日就以算學是不是正經學問為題辯上一辯,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思量,稍後你們每個人都要說說。”
他示意沈甯坐下,然後就出了松濤齋。
宋令窈悄聲道:“先生戳魚去了。”
見沈甯不解,她低聲解釋道:“松濤齋旁邊就是一方活水池,裡面養了十尾錦鯉,九尾紅的,一尾黑的,這尾黑色的錦鯉時長就愛犯懶,特别喜歡睡覺,戳一下遊一下,先生覺得有趣,每次堂歇或散堂後,都要去戳一戳那條魚。”
沈甯:……
她悄悄從窗子望向外面,果真見水池邊背對着這邊蹲着一個老頭,正拿着他那根拐杖戳着什麼,他旁邊還蹲着一個人,沉默的看他戳魚。
沈甯:……
很快,一炷香的時間到了,韓先生夾着他的拐杖笑眯眯地準時回來了。
“你們誰先說?”他邊問邊将拐杖倒過來杵在了一邊。
沈甯:……
男席那邊的曹謹起身道:“我先來。”說着還隔着素屏朝沈甯這邊瞥了一眼。
“算學自然算不得正經學問,從科舉必讀書目來說,其中就沒有算學,再者,能用到算學的無非是商戶,士農工商,商戶排在最末,自是上不得台面,如此,算學又如何算得上正經學問?”
他說完又隔着素屏朝沈甯瞥了一眼,方才落座。
韓先生微笑颔首:“誰再來說說?”
男席中又一道聲音道:“如果算學算不上正經學問,戶部核算賬目時為何不摒棄算學?”
沈甯根據聲音來處大概确定了這人的位置。
李嚴,戶部尚書李忠的長孫,賢妃的侄子,五殿下的表兄,因李忠聽說吏部尚書曹谏将兒子塞了過來,便也将自己孫子塞了過來。
曹謹哼了一聲:“算不得正經學問又不是不算學問,為什麼要摒棄?”
李嚴啞然。
韓先生笑眯眯繼續問:“誰再來說說?”
其他人都搖了搖頭。
良久,沈甯淡聲問道:“請問曹公子,何為正經學問?”
曹謹:“自然是有治世之道的學問。”
沈甯:“何為治世之道?”
曹謹:“自然是讓天下興盛太平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