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

“傻瓜。”

盡管心裡溫暖得像剛剛喝下一碗熱湯，可歐兒卻還是斜睨着德，用慣常罵他的詞彙損他。

“幹嘛突然罵我？”

德放下了筷子，大聲表露着内心的不滿。

可歐兒的氣勢不減反增：

“除了傻瓜，還有誰會把馄饨皮沾到嘴角上？”

聞言，德明顯一愣，正要傻乎乎地摸索着去擦，歐兒已然好心地伸過手來。

于是他乖乖地閉上了眼，主動地将臉蛋湊了過去。

“擦好了，可以睜眼了。”

“擦個嘴角而已，不要搞出一副如癡如醉的樣子。”

——“這麼快就好了嗎？”

——“會不會還有其它地方沾上了？”

德一邊說着，一邊特意将椅子朝歐兒的方向拉近了些，“老臉皮厚”地抓着他的手就往自己臉上送。

嫌他公共場合沒羞沒臊、太過肉麻，歐兒正要發作，卻沒想到那個對面坐着的那個傻瓜突然之間又悠悠地開了口：

“小歐，今天……真的很高興你能來。”

“因為有你在，白天寫論文的痛苦都完全消散了，整個晚上我都覺得……啊，好幸福。”

“不對……不止今晚。應該說，和你在一起之後的每一天，我都覺得……好幸福、好幸福。”

——“嗯，知道了……”

在一起久了，歐兒覺得自己的眼窩好像變得比德還要淺。

明明這隻笨狗還在笑意盈盈地閉着眼，可自己卻因為他幾句無比樸拙的“今日感言”就感動得想要落淚。

為了避免氣氛過度煽情，他刻意淡淡地回應了他，可德的感慨并沒有就此停下：

“歐，你知道嗎，以前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跟媽媽說我要成為和‘勇健’一樣成功的演員的時候，我從來沒有想到過——原來當演員這麼難。”

“雖然大一還沒有正式開設表演課程，可是隻是鑒賞影視作品、練習台詞這些……我就已經覺得自己被折磨得快要死掉了……”

“真是搞不懂，怎麼會這麼難啊！那個破台詞，哪怕我前前後後用不同的語氣讀了十遍，老師卻還是說我對角色的感情把握得不夠到位……”

“至于寫論文的痛苦就更不用說了。有的時候我在圖書館連續坐上三天，都想不出一個合适的開題。”

說到這，他臉上的笑似乎完全變了底色——變成了一種不折不扣的自嘲。

“其實有時候……我真的也想過要不要破罐子破摔……”

“尤其是面試話劇社落選的那段日子，我真的覺得自己好失敗。”

“明明已經竭盡全力了，可為什麼就是做不好呢？會不會自己真的就不是做演員的那塊料呢……”

“最可恥的是，就因為我的無能，最終還拖了别人的後腿……”

——“不要這樣想。”

——“如果連你都成不了演員，那我真的想不到還有誰更可以了……這是我的真心話。”

猶豫了許久，歐兒還是忍不住出聲打斷了他。

記憶裡永遠意氣風發的少年，他不忍心看到他而今如此頹喪。

“嗯……這些都是之前的事了，現在已經沒有這樣想了。”

聽到歐兒溫暖的安慰，德睜開眼睛，又恢複了先前眉眼彎彎的神情：

“想到你還陪在我的身邊，和我并肩作戰……”

“再難再累，我都不會害怕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像卯足了決心一般，繼續向他剖解着自己的心——

“歐，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一起跑步去蓬貼海角的那天嗎？”

“那天，在布滿礁石的岸邊，你說你很感謝我給了你人生動力，讓你終于擁有了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其實我真正想說的是——是我應該萬分感謝你才對。”

“謝謝你——

謝謝你陪着我一起選擇了這條荊棘叢生的路；

謝謝你一直守護着我，對我敞開溫暖的臂彎；

謝謝你在我無比絕望的時候，讓我知道我不是一個人在作戰……”

其實感謝的話還有很多。

但回憶滴滴點點，像撲面而來的鹹濕的海水，堵得他喉頭梗塞，再也發不出聲音。

而歐兒亦是無聲地流着眼淚，難過得連肩膀都在微微抽動。

德的每一句“謝謝”，都是如此至誠至情，言真意切。

可恰恰是因為這樣——歐兒反而覺得自己的臉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抽了幾個響亮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