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果然還是有些冷的,他在幽暗的巷子裡找了個地方坐下,閉上眼睛放空大腦。溫郁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隻能逃避式地在記憶中漫無目的一般漂泊,邁出的每一步都耗盡了他的力氣。
記憶長河裡,他看到宋嶼将秦方知抵在牆上,眼裡是藏不住的恨意,清冷的聲音因為憤怒和哀傷微微顫抖,一字一句地質問着“他死了,你還有臉心安理得地活着嗎”。
向前走,是他幫溫雍穩住公司,決絕地将那張象征着絕對地位的撲克牌扔到周奕清臉上時的情景。
再往前,是他用狠厲的手段一步步毀掉秦方知手裡的公司,卻在捧着骨灰盒的時候哭得像個年紀尚幼卻失去家人的孩子一般的一幕……
而當他那顆早已被殺死的心再度有了複活的迹象,當他遲鈍地感受到那份洶湧的愛意時,他的靈魂即将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所以他隻能用那雙即将化作光點的手捧着宋嶼的臉,将自己的額頭輕輕地抵在宋嶼的額上,忍着哽咽和淚意,輕輕地,輕輕地呢喃:“喜歡你。”
最喜歡你了。
*
溫郁被那陣久違的癢意刺激得再次睜眼,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還在外面。
他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點了兩下屏幕後發現宋嶼一小時之前給他發了三條消息。
山與:【今晚還補習嗎】
山與:【?】
山與:【你不在家。】
溫郁一邊撓着自己的手背,一邊回複:【我馬上來】
站起身後他拍着自己身上的土,打算先出巷子,再去附近的藥店買點藥對付一下。
盡管他已經很久都沒吃過芒果了,但還是忘不了那陣難忍的癢意。所以他默默祈禱隻吃了一點蛋糕的自己能幸運些,别因為這個進醫院。
溫郁一邊這麼想着,一邊挪動步子往外走。而當他終于離開那個昏暗逼仄的小巷時,一旁廣場裡的煙花驟然升空,巨大的響聲迫使溫郁不得不擡起頭看着那各色的煙花在夜幕中炸開,瞬間将漆黑的夜點亮的一幕。
溫郁不由得一怔。
耳邊人聲不斷,車輛絡繹不絕。
他在喧嚣的世界中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那個聲音明明那麼小,小到混在人群裡都不一定能有人聽見,可在他聽來卻那般擲地有聲,足以穿透鼓膜,令心髒為之震顫。
循着聲猛地朝馬路對面看去,宋嶼的身影在那些來往的人中格外明顯。于是溫郁就那麼愣愣地看着發絲被風揚起,神情難以捉摸的宋嶼同他隔着一條街相望。
兩秒鐘後,溫郁看到宋嶼拿出手機給别人撥了一個電話。
*
“那什麼,你怎麼找到我的?”
五分鐘後,同宋嶼一起往回走的溫郁實在受不了這詭異的氣氛,率先開口。
“今晚廣場有節目,我猜你可能是來這兒看煙花了。”
其實他沒把話說全。嚴格來說是先跟三班人打聽溫郁下午放學跟誰一起走了,得知秦方知來找過溫郁後又問了一圈跟秦方知關系好的人,最後實在沒招才隻能到廣場碰碰運氣。更何況“我為了找你跑遍了這附近的所有街”這種話還是太矯情了,他說不出來,也沒必要說出來。
“是嗎,那你還猜得挺準的。”溫郁悻悻地撓了撓自己的手,“要不你今晚先回去吧,都這麼遲了,我也不打算再做題。”
宋嶼聞言幾近不可及地皺了皺眉,兩秒鐘後停下腳步,将目光投到溫郁手上。見對方迅速将手背到身後,他心裡湧上一種沒來由的怒氣,微微蹙起眉:“我剛剛就想問了,你為什麼要那麼頻繁地撓自己的手?”
溫郁的大腦此時還在下線狀态:“啊?”
宋嶼神情平淡:“你的手。”
“啊?哦、哦,這個,我剛剛被蚊子叮了。”沒過幾秒,溫郁“哈哈”一笑,找到了一個合适的借口,“咱們榆夏到了夏天蚊蟲多嘛,所以被叮是難免的事——”
宋嶼沒急着回複他,隻是默默地注視着溫郁琥珀色的眼,直到從對方眼裡窺見自己的臉,他才慢慢道:“有沒有人說過你撒謊很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