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況下,左金谷所在的學校保研本校比保外校難得多,而他所在的院系比較特殊——比一般情況更難。
吳院長的課題組,以及吳院長的老師的課題組,像兩座大山,平等地壓在全世界研究這個方向的其他課題組頭上。
同領域内,電話、郵件交流以這邊的時區為準,大型學術會議不出國,小型學術會議隻在家門口開。非常可怕。有這種壓倒性的話語權,以及兩位老師好得不能再好的名聲,保研本校是所有人的第一選擇。競争壓力大得恐怖。
偶爾,人會在讀博之後突然意識到自己這輩子都無法成為一個科學家。好像度過了所有“還不到拼天賦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天賦不夠。這無疑是一件非常非常可惜的事。
但在這裡不會出現這種狀況。這裡的同學不會這麼晚才有這種感悟。
在卷生卷死績點還是不夠高的時候,在競賽、論文等等加分項目始終比别人差一點的時候,在确認自己拿不到本校保研名額的時候……今天不在這裡的本校應屆生,幾乎都曾有過這樣的沮喪時刻。
中學老師說越往上人越少,說的沒錯。但留下來的對手一個頂好幾百個。在座的同學常常互相覺得對方不像人類。
左金谷戴着口罩,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看起來有點神秘,卻并沒有引起過多關注。
同學們已經習慣了。每年這個時候都有外校的學生過來圍觀、碰運氣,還有學弟學妹提前一兩年過來刺探情報。
說到圍觀,就不得不提吳院長的小點子。
面試場地是隔壁教室,本來這邊隻是用來集合休息的,但吳院長靈機一動搞了個内部直播。等面試開始,這個教室的人可以直接在大屏幕上看到隔壁的面試。
不過也隻有保研面試會這麼做。這是為了先打個樣,為了讓幾個月後考研面試的溝通順暢一點。
負責面試的要麼是大課題組的小導,要麼是小課題組的直接負責人。這群人工作壓力非常大,每年一到時間,郵箱裡還會被各種“滿分簡曆”塞滿。他們複制粘貼沒名額的回複都覺得自己是在浪費時間。
這不,增加一場現場直播,想考過來的會自己提前來看,社交壓力瞬間就減輕了。空出來的時間又可以去拼搏努力,和同事們搶國家級科技計劃專項項目。
話又說回來,雖然現場直播面試的做法新穎得像是從下個世紀穿越過來的,而且對社恐以及外地的同學很不友好。但要是真把選擇權交給同學們,他們咬咬牙還是會選這種實時的、公開透明的形式。
這裡沒有人畏懼困難,更不會因為難度過高失去理智,否定對自己有利的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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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一些心照不宣的規則,面試的學生坐在前排,中間是來看熱鬧的學弟學妹,後排才是外校的同學。還有十分鐘開始,中後排都已經沒有空位了。
面試第一關是英文文獻閱讀理解。負責計時的人坐在門口,預計二十分鐘之後輪到你,就會過來給你一篇論文。每篇都不一樣,甚至還有組裡近期計劃發表的文章,非常冷門。
左金谷把論文放在桌上,回想自己昨天看過的學生資料。動作和他一樣的同學有很多,大多集中在教室中間。
學弟學妹畢竟是來長見識的,沒必要對他們也那麼嚴格。老師會篩選出幾篇在考題範圍内的論文多複制幾份發給他們,允許互相傳閱,參與感很強。
“同學,你這個是他們發的文獻?”旁邊一個男同學湊過來小聲說。
左金谷點頭,“我來得早,他們給了我一份。”
每次準備發給學弟學妹的論文都有多餘的,所以幸運的外校學生也能分到幾份。左金谷找的理由不可謂不合理。
同學讨好地說:“你看完了,能不能……”
“請随意。”
“嘿嘿,謝謝啊!”
然而,僅僅過了不到五秒,那個同學就把論文放回原處。“唉,這篇我之前看過。”他說,“直接聽他們怎麼講就可以了。”
“這是兩小時前剛上線的論文。”左金谷說是這麼說,但那雙沉靜的眸子半點意外都沒顯露。
“你不知道,這個作者……”那個同學又拿起來看了一眼,“年教授,之前發過一篇大論文,這篇隻是裡面一個小分支的拓展。那篇講得挺詳細的,我精讀過,這個看十分鐘就過了。”
真講得詳細嗎?
“年教授今年也要招學生,”左金谷看向還沒打開的屏幕,“也許你可以去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