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門口的路燈總是不亮。上周物業才派人來修過,今天就又暗下來了。幾近于無的燈光穿過行道樹上的蜘蛛的巢穴,在左金谷身上灑下一張細網,嵌在他和月光之間。
突然,一根無論如何都不能算細小的樹枝正對他的頭頂掉下。左金谷慌忙擡手還是被砸了個正着,他捂着腦袋,本能般地擡頭看了一眼,接着迅速看向還在地上滾動的樹枝。樹枝笨重,滾兩圈就停下了,隻有幾片葉子還在微微顫動。
這一砸像直接砸進了他的心裡,左金谷忽然有些喘不過氣,他張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耳邊是心髒瘋狂跳動的聲音。他在恐懼,常常如此。左金谷知道,這種恐懼不是死裡逃生的後怕,而是焦慮凝結成的恐懼。
他動彈不得地停在原地,過了約半分鐘,才慢慢把右手擡起來揉了揉。隔着外套,沒破皮,隻留下一塊青紫。不,不對,他在心裡安慰自己,就算不擋也不會被砸死。
“喵。”樹上傳來一聲貓叫。
左金谷再次擡頭。一隻小小的貓咪坐在最矮的樹枝上,爪子緊緊地抓着樹的主幹,側過腦袋低頭看他,一雙綠色的貓眼亮得驚人。
遺憾的是,即使是最矮的樹枝,對貓和左金谷來說都過于高了。左金谷想了想大晚上叫消防救貓的動靜……他又一次看向那根飛來橫禍般的樹枝。
救不救?
還會有危險嗎?
左金谷感覺自己的心跳雖然已經恢複正常,卻跳得更加費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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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我去拿梯子。”
貓咪像是聽得懂他的話,安靜地抓着樹幹目送他離開。對于兩腳獸數分鐘的沉思,貓咪隻是輕松地晃了晃腦袋。
十分鐘後,左金谷拿着一個長長的梯子走了回來。他左手把梯子夾在腋下,右手隻是虛虛地扶着,身體夾得很緊,行走姿勢很不從容。
小貓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左金谷和貓咪對視了一眼,往左前方挪了一小步,确定位置沒問題才把梯子放在地上。可能是因為慣用手受傷,他架梯子的動作極其不熟練,時不時就會碰到或踢到梯子,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
代表疼痛的響聲在無人的夜裡尤為明顯,風吹樹葉的窸窸窣窣的聲音被蓋住,草叢裡吵鬧的蟋蟀也突然噤聲。這段時間,天地似乎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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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騰了快二十分鐘,左金谷終于爬到小貓旁邊,他剛伸出雙手做好抱貓的準備,貓咪就機靈地跳到他身上。左金谷被吓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接它,好在貓跳得足夠準。總算是安全了。
因為右手受傷,左金谷下意識地用左手扶着貓。低頭的刹那,他看到自己的右手腫了一圈,與此同時,他意識到自己還得分一隻手去扶梯子。左金谷試探着握了握拳頭,然後僵硬地擡手,擦了擦額頭冒出的冷汗。
不能用力,他想。為了安全,左金谷換右手抱貓,左手扶住梯子一步一步往下爬。
雙腳站立在地面上,左金谷把貓放下,第一次認真觀察這隻貓。這是隻灰貓,看起來有點髒,可能過一遍水就變白貓了。有點秃,長毛短毛看不出來,綠色的眼睛晶瑩剔透,像寶石鑲在廢鐵上似的亮着。
左金谷收回視線,開始收梯子。他慢吞吞地把梯子降下來固定好,打算把它搬回去再去醫院檢查右手。
如果暫時放在這,一會兒八成就會出現一個品位獨特的賊把梯子順走。左金谷對自己的運氣不抱有任何幻想。他把梯子夾在腋下,回頭發現貓咪還在原地坐着,沒有走。
一人一貓,貓兒般地對視。
“喵。”
左金谷想了想,說:“不用謝。”
貓咪在原地打了個滾,對着他露出肚皮。
左金谷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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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好梯子,走出公共儲藏室,左金谷發現貓咪在門口等着他,看到他出來,小貓跑過來熱情地蹭了蹭他的腿。
左金谷大概明白這隻貓的意思了。
“不養。”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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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貓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背後,眼看就要走出小區,它跑到左金谷前方沖他喵喵叫。
“喵喵喵喵!”
左金谷越過它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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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金谷往右邊走,小貓從左邊蹿到他腳邊,左金谷怕踩到它,站在原地。小貓一邊叫一邊蹭他。
左金谷簡單地觀察了一下位置,又一次擡腳。
小貓撲過去抱住他的褲腿。
“松手。”
“喵!”
小貓抓得更緊了。
左金谷蹲下,想把貓咪抱起來放到旁邊,小貓卻像知道他的想法似的躲開了。等他站好,貓又回來抓住同一截褲腿。
一人一貓僵持着,一個不肯松口,一個不肯松手。
過了好幾分鐘,左金谷終于說了些别的。
“跟着我容易被狗咬。”
小貓不發一言,隻是仰頭看着他。
“還會被耗子揍。”左金谷比劃了一個量角器的形狀,“它會從這樣的一個門裡跑出來,用大錘子把你壓扁。”
“喵?”貓眼裡寫滿了不可思議。
“回頭帶你看貓和老鼠。”
左金谷彎腰把它撈起來單手抱着,走向小區門口的24小時寵物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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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物醫院内,左金谷把貓放在桌上,“這是撿的流浪貓……我不太清楚流程,反正什麼都給它做一下,再洗個澡吧。”
“行。”醫生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說道:“外面小架上有我們自己做的寵物健康知識科普小手冊,你走的時候拿一本。”
“好的,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