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謙語任由林讷行為他愈傷,隻閉目輕拍着她的後背,直到她累極後沉沉睡去,才起身将她抱起安置到榻上。待施術将她和自己的一身清理幹淨,他也沒再如往常般和衣打坐,而是側身半擁着她入眠。
“不是阿行的錯,是阿語錯了。”若他未曾心動,她本不必承受情劫。而她在掙脫令信枷鎖之後本來可以自在修行,是他明知不該,卻仍強行以守護之名畫地為牢。
可是她那樣孤絕,若不将她牢牢緊鎖,他實在怕她哪一天會舍去這一身因果,輪回不赴。但這究竟是她需要,還是他強賦?
罷了,若是天意一定要他們斬斷這孽緣,他也認了。
然而就在他阖目欲自毀契約之時,耳邊卻傳來她罕有的夢呓:“阿語……不要離開阿行……”
舍内水汽驟然凝成懸空冰劍,卻又在一瞬化為寒霧。林讷行在朦胧間感到一絲寒意,瑟縮着尋找溫暖的源頭。
沈謙語喉結微滾,咽下喉間翻湧的腥甜。他将她圈入懷中,低聲道:“阿語在。”
翌日平旦。
林讷行感覺到被子裡傳來熟悉的溫度,呼吸微微停滞了一瞬,便刻意調息成沉睡時的綿長頻率。
她佯裝還處于夢中,往身邊人的頸窩裡蹭了蹭,神識卻生出觸角,謹慎探測着昨晚在他身上留下的傷痕深淺。
肩上的手掌突然收緊将她往浸染着冷松香的懷中帶了帶,兩人距離便更近三分。
她睫毛微顫,好在身邊人的呼吸依然平穩,應是還尚在深睡。若是他醒了,定是會即刻起身練劍,而不是賴在被窩裡貪享溫存。
清晨真好,看什麼都是充滿着希望的樣子——但若真要她來說的話,她其實不太喜歡。因為天色朦胧的時候,總是最容易患得患失。
一旦這樣想來,她便無法再繼續假寐。
她慢慢睜開眼睛,輕手扶着他的肩背,側耳貼到他的胸膛,聆聽細辨他心髒跳動着的音律。
沉穩而有力,應是無恙。
但這悠緩如鐘的聲音卻有些催眠,共鳴着她丹田運轉的道意,一下一下如同層層蕩漾的海浪,将承載她意識的小船帶往遠方。她的眼神逐漸迷離,丹田儲備的靈力如流螢般逸散,轉化為混沌元精。
她蓦地撐手翻身,将額頭抵在沈謙語的眉心,而至純至粹的靈力則随着她的動作盡數傾注于他的紫府。
沈謙語未料及她竟如此大膽,瞳孔震顫之餘,十指緊緊鉗住她的手臂,正要運轉周天抵禦,卻被她裹着泣音的一句“别動”釘在原地。
“阿行會找到辦法的。”她蓦地咬破他的舌尖,“阿語不許離開阿行……不許和阿行……解契……”
她迷離恍惚的神情裡透露出決意與執拗,卻虔誠執捧着他的劍意封入她心口的冰雷印中。
“阿行……”沈謙語喉結艱澀滾動,終是阖眼縱容她将最後一絲清明吞沒。
申時初,淩霄宗山門。
時雨和溫蔚已經順利彙合,卻未見另外三人的蹤迹。
略等了一刻鐘,才見陸玉韬和沈謙語神神秘秘地從另一邊繞過來。
“林讷行呢?”時雨目光掃過兩人,出聲問道。
陸玉韬餘光掃過沈謙語繃緊的下颌線,挑眉輕笑道:“小師叔對阿行倒是格外上心。”
他撤去袖中法訣的同時,沈謙語則将未執劍的那隻手往後一背,穩穩托住身後顯出身形、披着玄色鬥篷的林讷行。
時雨眉頭微皺:“她這樣還能出行?”
沈謙語恭敬回道:“阿行沒事,隻是略有些疲乏。謙語會仔細照看着她,不會耽擱行程。”
溫蔚敏銳注意到他頸側若隐若現的一點啃咬痕迹,心道:這兩人的近身戰況,倒是越來越激烈了——難道最近又出了什麼波折?
時雨則微微颔首:“既然這樣,那這便啟程吧。”
因為有時雨在,幾人便沒有選擇去乘坐能夠最快到達目的地的傳送陣。
時雨出行有太上長老配給的小型飛舟,雖然休息的艙室隻有一個,但甲闆載上五六個人還是沒問題的。
往日裡,這方艙室素來是時雨獨自用作休整之處,不會讓别人輕易踏足。但今日他見林讷行神識未清,便破例讓出一隅,許沈謙語将其安置在内。
不過也僅止于此。
即便沈謙語身為林讷行的道侶,時雨也沒讓他多待片刻。
“放心,有我在,自能護她周全。”說完,他便關上雕刻着清蓮的沉木門,而留他三人在外值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