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讷行道:“若非我方才動作,師兄……還準備瞞我多久?”
沈謙語放開她,擡頭看向周圍的一片花海,淡然道:“見你安然,我本也不會再瞞;今後所行,亦當由你決定。”
林讷行卻上前攥緊他的手,扣入他的指縫,拉進了二人距離。眼眶發熱的瞬間,她才驚覺自己竟一直屏着呼吸。
她擡眸看向沈謙語:“阿語,若你是我的情劫,我甘之如饴。愛之彌深,縱難弗棄。今日你我若承契,未來之路,便當與君共赴。但有一點:若我無來世,此契當自斷,君需持劍斬緣,不可為吾殒道。”
沈謙語喉結微動,沉默一息後才道:“師妹說的這話可甚是不公平……他日若無來世的是我,此契亦當自斷,天道所證,師妹需忘情前行。”
他傾身附于林讷行耳畔,沉聲低語:“但若皆能入輪回,必記憶永锢。除非情變殊途,否則生生世世,此契永結不毀。林讷行,你可敢應?”
林讷行心弦一顫,遙想當年,他也是用類似的胡話來打破她建起的層層心防。一次又一次……偏偏,她自願入他彀中,為他所護。
她掩下情緒,道:“師兄可知,水火皆無定形?縱使你能以冰獄鎖定火種,一旦火盛,火亦可融冰與之分離?若有來世,你我還會是現在的你我?此契不鎖神魂,隻囚今生。”
她又疑惑道:“師兄不是說修行之路,乃是斬貪、斬執、斬妄?如此念頭,當真不會有損道心,落入心魔劫中?”
沈謙語悶聲笑道:“師妹若不說結契,我自然當獨守己道。可若結契,我的道心便與你有關。既然是以心證道,怎可算是貪執妄念?況且我已讓步,此契隻需一方不願,便可自解——”
随着他的呼吸,冰霜紋路攀爬至她頸側,“師妹在害怕什麼?不是連焚魂形滅都不懼麼,卻懼與我有恒?”
林讷行怔愣片刻,忽然道:“往後我不會再用那祭煉之術……将來無論遇到何種絕境,我也皆會盡力求生。”
她眉間微展,語氣轉而變得輕快,踮腳附在沈謙語耳旁道:“便暫且先容阿語随意拿捏我幾時,又有何妨?待我結成金丹,必要把你這些彎彎繞繞繪制成符,看你到時候該如何應對……”
說完,她放手退開半步,取下玉珏遞給他:“道侶契該如何立?”
沈謙語低笑一聲,從容與林讷行共同握住玉珏,神識連通的同時,便有道侶契約浮現在二人交融的識海中央。
他在契約上加入方才二人相定的條款。
第一條,冰木為骨,雷火為魂,劫火共焚,霜寒同淬。道心互證,生死相托。
第二條,若違此誓,靈焚其軀,道蝕其魂。千刃镂骨而不死,萬雷殛魄而難消。
第三條,情可變,契可解。欲解此契,先堕一境;既解之後,憶存情湮。百年之期,兩不相覓。
第四條,今生契,今生畢。身死道消之日,記憶盡歸天地。來世縱擦肩而過,亦如陌路,不續前塵。
附則:情深解契者,每解一次,則契印深烙神魂一重,縱輪回不滅。
于末尾各自簽上立契人姓名“沈謙語”和“林讷行”,及“某年某月某日,南方丹天”,便是契書已定,分為兩份,歸入二人識海。
冰雷靈力于林讷行肌膚上止步:“以精血于對方心上刺字,便是契成,可感對方情與劫。師妹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林讷行目光堅定:“此身此魂,僅此一諾。”她直接在指尖凝出一滴心頭精血,開始在沈謙語心口繪制符箓——是她昔日承諾為他畫的符,也是使她重塑生機的符。
沈謙語察覺到符意,也在她心上刺刻冰雷印:“師妹這符精妙,我不能比。我隻能刻下我的道心劍意,他日此情若有毀,便是我道心破碎之時。”
刻印入魂,林讷行卻覺這痛苦竟然比以往所承之痛還要難受。不隻是刺字之痛,還有靈魂深處被雷霆翻攪的剖白之懼。
她親手所繪的符箓,已将二人情念盡數袒露于天道鑒照之下,再無遮掩。
而沈謙語的道心劍意,則仿佛正以銳利鋒芒親手撕開她的所有僞裝,将她過往的陰暗記憶與孤絕自毀的痕迹,全都赤裸裸地呈現于明鏡之前,一半細加審判,一半則埋入印中封存。
她咬緊牙根,卻未退縮:“這道印……你要刻多深?”
契印之力實則二人同受,沈謙語并未幫林讷行多擔分毫,神情也是她以往未曾見過的肅然:“林讷行,這會是唯一一次你我承受對等的痛苦,望你記住,今後能夠惜命,護佑自身。”
契成,二人同時口中念誦:“天地為鑒,此契問心,不羁天命,不囿人言,唯心證道,生死同歸。”
長明天于天際瀉下一道金光,照覆二人契約及刺字,最終将二人靈力交織化作冰裂雷焰紋,烙刻于二人神魂之中。
陸玉韬在神山之巅原本玩得不亦樂乎,卻突然被沈、林二人結契引發的天象打斷。
他臭着一張臉,把火球壓實成丹,抛進口中狠狠嚼碎了,呲着牙道:“怎麼火也有股酸味兒?”
朱雀道:“炤冥,你們是時候該離開了。”
陸玉韬背對着朱雀,垂頭坐在地上,并不動作。
朱雀用翅羽輕撫他的頭:“你若不想再去人間,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