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偏要在這種時候!”大祭司掌中巫力轟然爆發,黑霧如巨蟒絞住周圍生氣。那些鮮活面容瞬間枯萎,連慘叫都未及發出,便化作幹屍栽倒在地。
他的臉色陰沉如鍋底,眼神若古井無波,細看之下卻能看出事情超出控制的一絲恐懼。他甩了甩沾滿精血的手指,手指竟微微顫抖。
他快步前往祠中察看,行至途中碰到巡邏隊伍,腳步卻突然一頓,枯枝般的手指迅速掐算起來。
随手抓過一個人來,他的聲音卻平穩得像在讨論天氣:“讓阿康和哞哞立刻滾來海神祠。召集所有人——包括那些吃閑飯的老東西。”
“是、大祭司!”這人被他眼裡平靜的殺意吓得膝蓋發軟,連滾帶爬地逃去傳令。大祭司凝視着海神祠方向,袖中蠱母正在瘋狂啃噬他的腕骨——這點疼痛比起即将到來的清算,實在是微不足道。
林讷行的靈根确如大祭司所言,随着修為的一點點提升,靈根裂痕漸漸增多。而雀火不斷向金火二者侵蝕,燒的她丹田神魂都似刀絞針刺般疼痛震顫。
這還尚且不隻,随着海妖及阿月等人的苦厄接引至她體内,萬般痛楚交織,逼得她唇角随之溢出血來。
沈謙語無法直接幹預,隻得以乾元鍋聚靈,自己則在其身後以靈力替她疏導經脈。既要防止她因痛苦而中斷、功虧一篑,又需助她煉化煞氣、穩固修為。
就在這時,林讷行突然悶哼一聲,七竅竟滲出金紅交織的血絲。顯然,她的雙靈根已然不堪重負,瀕臨崩潰。她周身靈力暴亂如沸,後心竟有赤色朱雀紋路驟然顯現,漸至大盛。
沈謙語急将靈力再次探入她經脈,霎時便遭遇兩股劇痛反噬:其一是火,順着他的靈力攀附而上,灼得神識劇痛,想來便應是朱雀神火;另一種卻是金屬性靈力在垂死掙紮,化作萬千鋒銳之氣,使他的經脈頓遭萬千金針攢刺。
見狀,他當即變招,不再以冰息強行壓制雀火灼息,而是将自身靈力化作引線,引導暴烈火息在林讷行體内溫和流轉;又主動吸納肆虐的金氣,任其沿着自己的雷靈根脈絡循環往複,以身為鞘,納其鋒芒。
同一時刻,玉珏也在他的神識牽引下泛起溫潤清光,如月華般籠罩林讷行神魂,将安撫之力傾瀉而下。乾元鍋突然發出清越嗡鳴,周遭靈氣化作漩渦,圍繞兩人浮沉盤旋,竟現出水火交融的玄妙之象。
沈謙語兩臂經脈已浮現蛛網般的金紋,他卻依然面不改色繼續維持着靈力傳輸。
他能做的,僅止于此了。待大祭司到來時,他至少要有餘力完成引雷之事。
海妖湛藍的豎瞳微微收縮,沉默注視着這一切。
随着林讷行對煞氣的煉化,它身軀所受之傷已開始漸漸愈合,衰弱的神魂之力也在恢複之中。隻待時機一直,它便能脫離這千年束縛。
大祭司率衆來到海神祠。當他看見阿月竟敢挺直腰背站在神祠之外時,攥緊的指節猛地發出脆響,沉聲道:“阿月,你太讓我失望了。”
阿月輕撫右眼周圍新長出來的魚鱗,那鱗片此刻正泛着深海般的靛藍,與海妖同色。“亵渎神祇之人,”她的聲音隐隐附和着潮汐的韻律,“豈可與之共謀?”
大祭司聞言,黑霧驟然于掌心翻湧,凝成布滿骨刺的長鞭劈空向阿月抽去——卻在距她三寸之處,被一道憑空浮現的水幕格擋。飛濺的水珠在半空懸停一瞬,映出大祭司急劇收縮的瞳孔。
“原來如此……”大祭司齒縫間滲出嘶嘶聲響,“你早就成功獲取了神力,竟敢害我苦等至今!”
“神力?神力!”阿月似聽到了什麼荒唐滑稽之事,忽然仰頭大笑,發間竟有細小的鲛珠随之顫動滾落。
她眸中藍光愈盛,方圓十丈内的水汽刹那凝結成雨。雨滴裹挾着林讷行符文中的金光,如同千萬顆墜落的星辰灑向海島每個角落。
當阿月再度看向大祭司時,眼瞳已完全化作湛藍的豎眸。她的眸中無波無瀾,語氣平靜下來,卻字字皆不似人聲:“你為了神力,害死了那麼多族人,至今仍毫無忏悔之心嗎?”
突然出現的雜亂腳步聲打斷了兩人的對峙。阿康拖着哞哞沖進祠堂外圍,待看清眼前景象,整個人如遭雷擊。
阿康目眦欲裂,大聲呼喊道:“阿月!你怎麼敢!”他放開哞哞,向阿月伸出雙臂,瞳孔顫抖,“阿月,快回來!”
而哞哞見到阿月,塵封的記憶突然從腦海深處破閘而出。他驚呼道:“你就是那個妖異!”他脫口而出的稱呼讓阿月睫毛微顫。當年她被迫參與那場血祭時,确實看見堂下藏着一雙熟悉的眼睛。
但她再無法生恨,她的所有恨,要留給大祭司一個人。
阿月直接略過哞哞的驚呼,聲音冷得像淬了冰:“阿康,你親眼見到阿淵身死,你不覺得愧疚嗎?若不是你背叛——”她抿了抿唇,咽下喉中泛起的苦澀,“是我看錯了你。”
阿康猛地攥住自己胸口,神色恐懼,聲音突然哽住,轉為哀求:“阿月……”
見阿月不為所動,他突然撕開衣襟,胸口浮現出詭藍色的鎖鍊紋路:“阿月!你看清楚這是什麼!從出生起這詛咒就烙在你我血脈之中……我能怎麼辦?你告訴我!阿淵的魂魄至今仍在煉獄裡,你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