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玉韬雖轉過頭，側臉卻仍偏向林讷行，眼角餘光不時似有若無地掃過她。他本還有些不服氣，但在聽到林讷行的話後，他的嘴角便不自覺地翹起，心情也好轉了幾分。

他心想，隻要能和阿行一起行動，倒也不算太糟；至于沈謙語——他眼睛一轉，不知想到什麼，眸中瞬息閃過一絲狡黠之色，隻是面上不顯，未讓幾人察覺。

吳一餘和白靈倒是沒發覺這三人之間氣氛的古怪。至于沈謙語這次會主動提出與林讷行組隊，兩人除了都覺得陸玉韬不靠譜外，都分别還有另外的合理解釋。

吳一餘知道沈謙語外冷内熱，自己人若有什麼困難，謙語向來會傾力相助。白靈則因自己平日受郎泰和吳一餘照顧頗多，而沈謙語又是他二人的好友，便隻當沈謙語此舉再正常不過。

唯有曾法柔，目光在沈謙語、林讷行和陸玉韬三人之間轉了一圈，眸中閃過一絲了然，卻隻是端起茶杯輕啜一口，并未試探或者挑明。

幾人議定完畢，就各自回峰準備起來，隻待從仙盟處接到指令後，便能立刻跟着自己所在的隊伍出發。

沈、林、陸三人因是自主結隊，故需要先向執事堂報備。不過，根據任務的情況，執事堂也可能會向隊伍中增派其他弟子，或将幾支隊伍合并調配。

雖有陸玉韬在側，沈謙語仍神色自若地将林讷行送回了養心居。

陸玉韬見沈謙語如今在他面前一點也不掩飾，心中愈發不快，卻又無可奈何。他幹脆眼不見為淨，隻跟林讷行道别後，就快步離開，自己氣鼓鼓地回去做準備了。

進了房間，林讷行才擡眸看向沈謙語，疑惑道：“阿語這次為何非要和我一起？其實陸師兄的修為能力我是很放心的，我自己現在也不差，能夠保護好自己。”

沈謙語按住了林讷行的肩膀，低頭深深地凝視着她，眸中是掩不住的擔心：“阿行，我知道你已經成長了許多。可是，我實在無法放心。我也不敢想像，你若是再出了什麼意外，該怎麼辦。”

頓了片刻，他又緩聲道：“我并非質疑陸玉韬的能力。隻是你也知道，他除了符箓和你，對其他事鮮少在意。屆時，或許反而要你來分心關注他的行為。”

林讷行平時很難見到沈謙語有這麼情緒外露的時候，也實在不忍再看他的眼睛。她伸手投入沈謙語的懷抱，才輕聲道：“我隻是覺得有些突然。你怎麼不先與我商量？”

沈謙語也收緊手臂，将她牢牢擁住，聲音卻輕若耳語：“若提前告訴你，你未必會答應。”

林讷行輕笑一聲，語氣中帶着幾分嗔怪道：“你既知道，還這麼做，就不怕我生氣了不理你？”

沈謙語低聲道：“阿行不會的。”

兩人相擁無言，眸色卻皆有些深沉。

沈謙語離開後，林讷行獨自站在窗邊，望着天邊漸沉的夕陽，神情凝重。

她不确定沈謙語是否察覺了什麼，便将自己這段時間的活動細細複盤了兩三遍。

不多時，林讷行的額頭上便滲出細密的汗珠，唇色也漸漸泛白。她身形微晃，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扶住桌案才勉強站穩；取出禁符輕觸眉心，默念符語。符箓上金光一閃，禁符落入她的識海深處，才将神魂中被喚醒的漣漪撫平。

她再次回憶自己出現不适時的狀态與時間，卻仍一無所獲。一股隐隐的怒意自心底升起，引得她丹田識海一陣躁動。她未作調息，直接取出宣紙，默寫《太一元始經》，将滿腔情緒盡數傾注于筆下。

而就在窗外不遠處，沈謙語借助法器隐匿着身形與氣息，手裡還緊緊攥着乾元鍋，将林讷行方才的異狀盡收眼底。

其實，他早已注意到林讷行做靈膳的份量明顯減少，所用的靈植也刻意避開了金火屬性。一開始，他并未多想，與其他人一樣，隻以為她是忙于修行，又體貼幾人對她所做靈膳的承受能力。

直到那日回宗，他見到林讷行躺在床上，起初，他也以為阿行是又将神識淬煉過度。可後來得知她那時剛去過刑堂，他才意識到林讷行的狀态并不簡單。

如今，他要聯系林讷行很是方便，除了符牌，他甚至可以随時踏入養心居探望她。而他也知道，這是因為阿行對他毫不設防。

可現在想來，阿行哪裡隻是對他不設防？分明是為了麻痹他，讓他對她的變化毫無察覺！

他将手中的乾元鍋攥得更緊，連掌心被邊沿的尖銳部分刺破也渾然不覺。

在發現林讷行的狀态可能有異後，沈謙語本是想更好地确定林讷行的狀态，才分了一縷神識進入乾元鍋。卻被他感受到，那簇火苗雖然越發盛烈，卻透出幾分難以忽視的痛苦與不适之意。

而此刻，他亦能通過乾元鍋感受到林讷行心底壓抑的憤怒，盡管他尚不知這憤怒從何而來。

他的唇角泛起一絲苦澀，心中低喃：阿行，你的痛苦與憤怒到底是因何而起？你又還要瞞我到幾時？

掌心的鮮血順着乾元鍋的邊沿緩緩流淌，滴落在鍋内繁複的陣法紋路之上。那鮮血并未凝聚，反而順着陣紋遊走，如同被某種力量牽引，轉眼間便與乾元鍋融為一體，再無痕迹。

玉色的鍋身微微一震，陣紋泛起一層淡淡的紅光，悄然間，再次發生了一些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