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現在。
溯回背負弓箭,冷着臉建議劉禮将林讷行殺了就是。“家主遺物想必被她剛才藏在了密林裡的某處。左不過是再沿路多派人搜尋一陣子,人留着也無用處。”
劉禮道:“話不能這麼說。一面還是将她審問拷打一番,好做兩手準備。”
溯回道:“實在無法,我有個朋友,也善蔔測。”
劉禮拱手稱謝:“那便先謝過溯回公子了。隻是我們這些人做事還是喜好先按平時規矩來。”說着,他就要安排人去審問林讷行。
忽然,一陣地動襲來,衆人連忙穩住身形。等衆人回過神來,早已不見林讷行的身影。
林讷行再醒來的時候,發覺自己正在一個茅草屋中。屋外天光大亮,一陣琴聲悠揚,更兼有微風吹動竹林的沙沙聲,倒是能撫平人心中的種種蕪雜情緒。
林讷行沒有輕易動作,先是觀察四周。她發現,自己背後的箭已拔出;又按了按幾處傷口,竟然無一不好,隻有些許犯癢,是已經在愈合了。她口中有些幹渴,就坐将起來,去拿桌上的水。
屋外的琴聲正好一曲作畢,撫琴之人打簾進入茅草屋内。
“你醒了。三天了,再不醒,我該懷疑自己的醫術倒退了。”他說着,順手翻開桌上的兩盞竹制茶杯,依次添上水,并将一杯遞給林讷行,“喝吧。”
“多謝。”林讷行雙手接過,先抿了抿,潤濕雙唇,才将杯中之水緩緩飲盡。“是竹葉茶的味道。”
這人答道:“正是。”
琴聲如人。眼下看來,他應該不是壞人,但林讷行并不記得自己認識這個人。
她準備問問情況:“此番多謝恩人搭救,在下林讷行。不知道恩人可否告知姓名,将來在下也好報答;或着恩人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凡力所能及處,但憑驅策。”說完,她起身作了個揖。……
又接着說道:“隻是,不知此處為何地?恩人為何救我?”
這人擺了擺手,讓她坐下,道:“這裡是青龍嶺,離秦蒼山已有數百裡,你不必擔心有追兵。我名伊此笙。不過是碰巧路過,見有不平,看你身上似乎有些古怪,想研究研……咳,拔刀相助罷了。”
林讷行雙目震顫,她沒錯過剛剛伊此笙說的那句“研究研究”。
此外,據說修真界曾有一位絕世天才,名叫伊清越,少年時就冠絕群英,千年渡劫。可惜未及大乘,百年前隕落了。姓伊的人實在是難得見到,不知道這位伊前輩與伊仙君有何聯系。
林讷行正色,試探到:“原來是伊前輩。不知伊前輩可知道,百年前,在仙盟曾有位到達大乘的伊仙君?”
伊此笙品了品竹葉茶,才慢悠悠地說:“是什麼讓你有了這種聯想?我對仙盟可不關心——原來仙盟處還有位仙君是我的本家。”
林讷行垂眸深思,依然有些懷疑。這猜測雖然大膽,但不是不可能。在這世上,巧合就是有這麼多,隻是人們偶爾不能發現各種事件之間玄妙的聯系。
而且,她有一種直覺,雖然現在她還不知道這種直覺在這裡代表什麼。
伊此笙輕笑了一下:“不過我這姓氏不是确鑿的,是我自己取的。”
林讷行噎了一下,暫時按捺下心中猜測。她這才開始仔細觀察這人:粗略望去,整個人就是一抹竹綠;長發用細竹節作簪子,散散地盤了盤;眉宇間盡顯悠然淡泊,身姿挺拔,一派松竹之氣。
至于年紀,看上去約麼二三十歲,但林讷行覺得應該遠遠不止。因為他的眼神過于沉靜,沉靜得不像世間之人;而在這沉靜中,又仿佛透着幾許天真,真是奇怪。
而且……
“伊前輩剛才說我身上似有古怪,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林讷行記得,她昏死前還處在劉家衆人包圍之中,就在劉禮準備審問她時發生了地動,再醒來就到了這裡。
隻見伊此笙從袖裡掏出一樣東西,雀羽。不同于之前的溫和,現在的這支雀羽遠遠就散發着一股灼熱氣息,赤烈光彩更勝。
林讷行沒想到,自己的袖裡乾坤會被識破,東西還被人掏了出來。不過……
林讷行悄悄摸了摸袖子,其他東西倒也還在。又微微垂眼看了看自己身上,雖然還穿着自己的衣服,但整潔了不少,還有,身上的傷好得那麼快——似乎也不奇怪。
林讷行試探着恭敬問道:“原來伊前輩是一位仙師。”
伊此笙卻輕笑,把雀羽扔給林讷行,道:“我住在這荒山野嶺,哪裡是什麼仙師。不過偶然對天地之氣有所感悟,又因機緣學了幾招小法術。
“再說了,你不也會一招袖裡乾坤嗎?術法雖然不算精妙,但也奇巧,你可是修過仙呢?”
林讷行想,自己這招是在小時候偶然撿到一本冊子後,自己琢磨的,便道:“伊前輩超然物外,若是仙人,修為定然能一日千裡,小輩望塵莫及。小輩也隻是偶然學了這一處妙法,再無其他的了。”
又看看手中的雀羽,道:“伊前輩可知道此物?”
伊此笙向林讷行投來奇怪的目光,道:“不過就是朱雀羽毛,有什麼可稀奇?”
時有傳說,每數百年,四方神獸會以其喜好擇有緣之人,贈予令信。得贈令信者無論是否有靈根,皆可以依心意進入仙門修行習法,而受令仙門不得拒絕。
若得贈者不願修仙,或沒有靈根、無法長久修行,令信也可護其平安順遂,直到終年;也可贈予他人,但本人若不願,就算是仙人也無法強行剝離,否則也會受到反噬。
除此之外,令信當再無别的用處。何況,令信會在這人築基、凡人終壽時,自行消散。
林讷行心下微感觸動,眼裡閃過一絲憤恨,道:“若世人都能如前輩這般,就好了。
“不瞞前輩,十年前,我就是被人從身體中強行剝離了半支雀羽令信。本是神獸的祝福,别人強搶不得的,可當初……抽魂奪魄之苦,至今難以消減。”
說到此處,林讷行的靈魂深處,又有一些灼熱氣息在肆虐。她抿住了嘴,強行止住了話頭,眉心蹙起:就算眼前這人再令人能卸下心防,自己也不應該這麼多話才對。
伊此笙道:“神獸令信,數百年一出。得令信者不論有無靈根,與常人實則也沒有多大差别。在人間行走時,隻多了幾分化險為夷的幸運。
“但是物以稀為貴,有些人又偏愛占有奇珍作為收藏;若本是有主之物,也時有巧取豪奪之事發生……可令信被人強取,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難怪,你的體質如此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