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動,反倒引起了張無聿的注意,剛一轉頭,兩顆眼珠子便黏在了人身上。
可是,跟柳缇料想的不一樣,吸引他的不是三火,而是闵瑾硯闵老闆。
闵老闆雖然沒多好看,也能稱得上眉清目秀,因着從小家境優渥,專門請了先生教讀書,身上兼具着文人的儒雅和商人的精明,加上七尺的身高,站哪都是鶴立雞群的主兒。
他還從沒被人用狼一樣的目光凝視過,登時就變得不知所措,垂着眼睛行禮:“見過張參謀長!”
“嗯?”張無聿反而笑着走到他面前,這才發現後面還有個人,探頭看了一眼,不甚有興趣似的,重新平視回闵瑾硯的眼睛:“你誰?”
闵瑾硯隻好報上名字。
柳缇心裡一咯噔,趕忙說:“張參謀長,這位是隔壁錦繡布行的老闆,也是我朋友,估麼是跟剛才那個陳唐九一起來吃晌飯的,走走走,您餓了一上午,咱們也開飯吧!”
“餓死鬼投胎吧你?”張無聿說着又把闵瑾硯打量了一遍,輕輕一笑,“那還不走等什麼呢?”
掌櫃帶着二人進了不遠處的包間,闵瑾硯這才擦了擦脖子上的汗。
身後突然傳來三火幽幽的聲音:“你沾上不幹淨的東西了,所以晦氣。”
闵瑾硯回過身,感覺他的目光冷得像冰。
是了,剛剛張無聿的眼神……
見鬼了,明明他看到了更好看的三火,卻還是纏着平庸的自己,以前看上自己的姑娘是不少,男人這可是頭一份兒,這很難解釋!
他又出了一層冷汗,追問:“那怎麼辦?”
三火在他臉上審視片刻,居然笑了:“看在新衣服的份上,我幫你這一回。”
闵瑾硯趕忙伸出兩根手指:“兩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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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行掌櫃提着玻璃罩子扣死的油燈領三個人上樓,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竄出來個什麼東西。
因着布匹怕曬,錦繡布行整個二樓都被黑布擋得嚴嚴實實,一排排貨架子整齊擺着,有的塞滿了貨,有的是空的,陰影幢幢的交疊在一起,十分詭異。
上樓的工夫,闵瑾硯一直咽口水,陳唐九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事發突然,他今天沒帶烏沉絲,什麼也感覺不出來,臉上那點沉穩全仗着見多識廣膽子大,還有對同門那麼一丢丢的信任。
三火站在庫房正中,雙目在黑暗中倒映着兩點火光,他一點點逡巡着貨架,呼吸很淺,幾乎像是沒有。
闵瑾硯覺得他那一身白紗衣看着比鬼都滲人,要是誰冷不丁上來,肯定吓個半死。
蓦地,他開口,聲音冰冷,居然還蕩開了一點回音,讓闵瑾硯和掌櫃汗毛都豎起來了。
“的确不幹淨。”
“啊?”其他三人異口同聲。
“被啃的布還留着嗎?”
闵瑾硯看向掌櫃,掌櫃忙說:“有,有!昨天被啃的絲綢,剩半卷我沒舍得扔,挺貴的!還打算以後拾掇拾掇接着賣呢!”
他把三火引到一個角落的貨架,從最上面抽出一卷紅色布料,上面金線的繡紋精緻華貴,一看就不是凡品。
“就這個,您看,咬的斷茬還在呢!”
絲綢本就細軟愛抽絲,好好的布料邊緣被啃得全是毛邊,陳唐九咋舌:“哎喲,可惜了了,這塊布做嫁衣絕了啊,以前宮裡的妃子用都不寒碜!”
三火的拇指和食指捏住布邊,從頭捋到尾,最後抽出一根絲沖着光亮凝視片刻,緩緩說:“沒錯,就是嫁衣。”
陳唐九愣了愣:“啊?”
“這布,被偷去做嫁衣了。”
闵瑾硯瞪起眼:“裝神弄鬼偷東西?回頭我找老柳,等逮到他,看我不……”
三火打斷道:“他逮不到,是山裡有東西要嫁女,來城裡找布,你家裡熟門熟路了。”
闵老闆一臉懵,陳掌門卻立刻懂了:“你說,精怪?”
三火挑起嘴角。
闵瑾硯也恍然大悟:“哦,所以之前隻是咬壞一些布,這次是咬斷了整匹拖走的!”
三火點了下頭,攏起拖沓的袖子,從旁邊貨架挂着的登記簿上扯下一張紙,幾下就折出一隻栩栩如生的紙鶴,又把那根絲讓紙鶴銜着,說也奇怪,明明是紙折的簡陋物件兒,還真就給它銜住了。
看他此舉,陳唐九依稀明白他要做什麼,又覺得他剛剛笑得很刺眼,撇着嘴明知故問:“你這,能查到啊?”
三火五指成拳,用力握了一下紙鶴,再張開時,紙鶴已經不見了。
在闵瑾硯的驚歎中,陳唐九眨巴一下眼,其實也被這一手驚得不輕:“你還會變戲法?”
三火狠狠瞪了他一眼。
陳唐九後知後覺,那是傀術。
他不在意傀術什麼的,因為隻要拿出烏沉絲就能賺錢,他也并不想把傀門發揚光大,那對他來說太遙遠太虛幻,但冷不丁在同門面前露怯,他面皮還是有些發紅,得虧光線夠暗。
他清了清嗓子:“到底是什麼東西?你說出來,我回去拿法器,保準一下解決!”
三火嗅了嗅手指上殘存的氣息:“野狐。”
“找到地方了?”陳唐九捶了一下闵瑾硯的肩膀,“我這就回去拿東西,免費給我們闵老闆幹一趟!”
三火卻已轉身往樓下去了:“我往西邊去,别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