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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跟着我……是九倩!”
……
“九倩不是13年就死了嗎?她怎麼會跟着你?”
我問。
張曉苒驚詫地盯着我。好像在和一個思路不通的呆牛對話。
“你不知道嗎?有些惡魂,會纏上害死無辜的人……”
“你的意思是九倩死去後的靈魂?”
我出了一身冷汗。
張曉苒低沉地點點頭。
“你後來去查監控了嗎?有看到具體追你的那個人嗎?真的是九倩?”
張曉苒沉思了一下,揉了揉手臂。她看上去比我還冷。“不,”她說,“我不會搞錯的,我記得她的臉。”
我倒吸一口冷氣。頭疼着。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姑娘七年來一直在被九倩煩擾嗎?可九倩似乎也是無辜的女孩。
“我能幫你做什麼嗎?”
張曉苒忽然轉悲為喜。她欣喜地盯着我:“真的嗎?”
“真的,”我立直身子,握住她的手腕安撫她,“但是你要和我實話實說。”
張曉苒的表情立刻變了,展示出一種不可思議、震懾的惱怒。
“你什麼意思?”
我愣住了,盯着她,被這忽然的發作吓到了。
她觀察着我的反應,打量許久,然後一把推開我。她怒道:“你不信嗎?我是認真的?你覺得我在開玩笑?”
“不,我相信你啊……”
我邊說着邊退後一步,發現她臉上的嗔怒迫使她的整張臉都紅了起來。我實在不知道她為什麼一瞬間變得如此惱怒,和剛才脆弱擔憂的判若兩人。
“……曉苒,你怎麼了?”
她卻不作回答,從喉嚨裡擠出一段低沉的咆哮。那聲音斷斷續續地,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她的身體裡掙紮出來,扭曲着,使得她渾身震顫地疼痛。忽然之間從她的背胛骨撕扯出一團深褐色的翼翅,下颌拉長,整張嘴成為一條嘴筒,從尖利的上下齒間流出渾濁的黑水。軀幹也緊跟着撕扯着拉長,她在房屋内沖撞着,不斷地膨脹,直到天花闆一般高大的身軀逐漸成型。我分不清這到底是一隻巨犬,還是始祖鳥,亦或者,隻是一隻畸形的東西。
碩大的物體幾乎占去了雜物間的一半,刹那間,我覺得呼吸都艱難起來。雙手一軟,幾乎找不到扶住身子的位置。
“我真的沒有時間和你掰扯了。”從那張恐怖的嘴筒裡,竟然冒出了當初我聽到的,柔軟的、溫和的,張曉苒的聲音。
“前面你說的,全部都是假的?”
“我所有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的長爪緊緊掐住了我的半個身子,把我從窗戶邊拽了過去。那張嘴筒像花一樣展開,露出六瓣銳利的齒來。我再次聞到那股腥臭的味道,伴随着身體被長爪束縛得難以呼吸,連身體裡的骨頭都開始發痛。
“親愛的,我們是不可以撒謊的。撒得慌越多,我們的命越短。”
“隻是有些事情,你沒問,我沒說。九倩和楊春,都是我殺的。而現在,你有幸也讓我嘗嘗你的無極!”
她開始奸笑起來。我瞧見那張猙獰的臉上,隻有上半張臉還保存着張曉苒柔和的面部,而現在眼睛眯笑着,有種沖擊大腦的違和,幾乎要讓我吐出來。
我掙紮着,幾乎聽到自己骨頭破碎的聲音。那齒已經碰到我的臉,硬生生拗出血痕來,馬上要刺進我的面頰裡。
人在危機時刻會抓住任何能幫忙的東西。由于被懸空抓起來,我得以摸到高處貨架上的針筒箱。我随手一抓,視線被罩在她那張血盆大口裡,隻能茫然地擡手一紮——
一陣震耳的哀鳴,我從半空摔下來,滾了幾周撞到牆上。
原來是針紮進了張曉苒的眼睛裡。看着那副違和的臉,我仍然想吐。必須趕緊離開這裡。下一次沖撞幾乎宛若貨車一般,震得整個房間都在顫抖,我恰好滾着躲開,虛驚一場,但馬上又要再翻滾一次,幾乎手腳并用地爬着跑起來,躲開張曉苒直沖過來的撞擊。
這一次太快,我沒能成功躲開。才在陣痛中爬起來,忽然又被翅翼纏起來,從地上向着它的主人拖過去,直到徹底懸空。
“等等!……”
“很快就好了,别掙紮了。”
她嬉笑着說着。狼面獸心的家夥。
她的嘴再次打開,六瓣裡的利齒忽然拔長,乍看猶如沙漠彎刀的形式,且伸展自如。我見着那銀光閃閃的東西高舉起來,下一秒就要沖着我被按住的面門刺過來——
刹那間,黑水從手臂的端口噴湧而出。張曉苒發出刺耳的悲鳴。長爪應聲落地。在半空中,我緊緊撕扯住銀剪,乘着下墜的重力,一路從她的脖頸刮到下腹。所有的黑水都從傷口噴湧到我的身上。
我落地,輕輕閃開張曉苒拍在她身邊,那條殘存的長爪。隻在銀光一閃間,那隻長爪也跟着斷開。但緊接着她就被撲來的翅翼重重地拍在了牆上。張曉苒的所有動作都在幾刻之間,幾乎不給反應的時間,就将我擠壓在牆上。
胸腔傳來肋骨擠壓破碎的脆響。我竭盡雙臂發力,一點一點地将它硬生生推開,然後拽着她的腦袋,悶哼着,就這樣連着她的本條手臂,像鱿魚絲一樣撕扯下來。
“啊!!!——”
還沒結束。我将她蹬開,深呼吸緩和一下,忽然間人像一道光一樣閃出去。
我的整個人出現在張曉苒破碎的頭部之上,右手把她死死地按住,刹那間,那股熟悉的金銀色閃光又像電焊的碎火星一樣乍現,幾乎讓周遭的一切都陷入白色的風暴之中。她的長發在掀起的怒風裡搖動,直到她發動全力,一點、一點地在張曉苒的悲鳴中把張曉苒的腦袋和瓜瓤一樣徒手碾碎。
骨骼破裂的脆響和血肉擠壓的聲音清晰可見。黑水順着壓縮汩出來,高壓水管一般濺發在我全身以及後面的牆面。
再之後,我起身。鵲鸲的鳥鳴沿着窗戶沿擠進來,一聲比一聲更高。其餘再沒有聲音了。
我打開房門,瞧見裡面的慘狀。墨水噴得到處都是,地上的碎肢仍然還在源源不斷地汩出液體來。我愣了愣,瞧見另一個我轉過身來,拽掉假發和口罩,露出壓住的一大團長發來。
“搞定了。”
另一個“我”,張小帕說。
這一切的一切,要從我最開始進入醫院開始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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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醫院了,走不走?”
我實在是不知道這個姑娘腦子裡在想什麼。人确實不能理解認知之外的事情。目前在我眼前發生的認知之外的事情太多,超負荷了,我選擇根本不去理解。竟然覺得和上課聽講一樣。
到了診室裡,脫了衣服才發現,剮蹭有點嚴重,有的發膿傷口已經黏在衣服上。醫生把我帶到檢查室裡上藥,出來時背後裹了一層膜,防止衣服把藥蹭掉了。
我說其實我還脫臼了,她一驚,一陣揉搓,說,你這愈合得有點快啊。
我回想起張小帕給我掰回去的那陣疼勁,心想,能不快嗎。
之後還要上藥防止感染,定期要清潔,身上其他剮蹭的地方不算嚴重,但面積有點大。醫生讓我住一兩天院觀察一下,免得後面出現哪裡内傷了。我其實不是特别想住,覺得有點對不起我的工資。我在保安亭坐一個月才有四千五,住院坐兩天差不多給我花掉一半,難道醫院ROI更高?
張小帕不知哪裡摸來一個蘋果,啃着晃悠到我的床邊,問:“晚點你還上藥嗎?”
我回想一下:“下午一次,晚上一次,清潔完傷口明天做全身CT檢查,我今晚就想跑了。”
“你今晚就能跑,”張小帕又啃了一口,含着蘋果瓤含糊不清,“你等着。”
她轉悠轉悠,溜了出去。我想不明白她要幹嘛。看新聞看到十一點,她又回來了,這個時候我兩次藥都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