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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蠻喜歡參加閑餘活動的,爺爺奶奶也很支持我。尤其是爺爺,從小到大給我講他走南闖北的故事,帶我到各地去旅行。年紀大了走不動了,就很支持我自己出門闖一闖。正好現在不三點一線了,我報了不少旅行團,有空的時候出門去爬山。
清明假,這個點出去玩的都是外地人。廣東人基本都在老家祭祖。我坐的大巴早上八點發車,還有很多人遲到,拖來拖去,九點才正式出發。路上堵得不行,預計是一個半小時的路程,估計要兩個小時才能到。導遊幹脆在車上組織認識活動,每個上去自我介紹,消磨時間。
真的是各地的人。湖南的,河北的,廣西的。出發一塊去金子山。清明假就三天,第一天花了半天的時間在路上,第一站是壯族銅鼓村農家樂,先上山,纜車不算在價格裡,願意另外出錢的乘客可以坐纜車上山,一半的遊客都這樣飄上山了。我的經費供得起一百多的纜車,但是我還是更想親自上山走一走。差不多到八百米,有一個很深的林子,說是叫雲海蓬萊,再深的路線沒有開發,而且很險,除了一條向上蜿蜒的路,兩邊都是淩空的山延,和闆路之間的空隙幾乎能讓人掉下山去。導遊說傍晚六點在山腳下集合,我看了眼手表,現在才下午三點左右,還有時間。
我有個不太好的習慣。喜歡去一些人少幾乎沒走過的地步,圈子裡說是走野路。這樣的行為不安全,小時候出去秋遊,班裡的老師最後在山洞裡把我拎回來,父母訓了很久。但每回出門,幾乎抵制不住這樣的念頭。就像有的煙民煙瘾犯了需要來一根。
雲海蓬萊稍微平一點,但是下山的路很陡。我躊躇了一下,因為真的徒步穿進去,危險系數有點太高,我這次帶的藥品又沒多少,真受傷了恐怕會交代在這裡。正準備回歸大部隊的時候,我聽見一陣電話鈴聲。
微信的電話鈴聲。我從口袋裡摸出手機,不是我的。探頭看身邊的遊客,鈴聲還在持續,但是等了有五分鐘,沒有人将鈴聲掐斷。我覺得奇怪,張望了一下,發現鈴聲是從茂密的榕樹林裡傳來的,地上長着很多桫椤。我把最外層的山蕨撥開,探頭望了一下,瞧見在将近四十五度的斜坡下面的蕨林裡亮着什麼東西,一台手機,微信鈴聲響個不停。
在這個地方,手機掉了還蠻正常的,尤其是坡實在太斜了,太多不會冒着危險去撿。我伸手拔了拔,最外層的岩土很緊實,扯不掉,我再用力試了一下,确實扯不掉。回頭暼了暼,确實有人也朝着底下看去,也許手機就是她的。
我右手扶着路沿,蹲下來,先放下一隻腳,慢慢地,反轉身子,右手握緊,左手捏住,做引體向上,兩隻腳墜下去,找借力的岩石。一旦踩實,放下左手,捏住下面一塊岩土,把另一隻腳放下去,一點一點往下挪。我差不多能猜到一會那些訝異的視線裡會有責怪我的聲音,但是爬到一半,我最先聽到的,是一陣熊一樣的嘶吼。
這種地方怎麼會有熊?半秒的愣神裡,我瞬間渾身的冷汗。即刻定睛往下張望,我沒有瞧見熊的影子,但是嘶吼聲卻若近若遠。
如果真的是熊。我已經向下爬了有兩米多,如果要爬回去,至少得半分鐘,相當于整個人被卡在這裡了。我心慌地擡頭,瞧見往下瞧的人群已經散開了,沒有人注意下面發生了什麼。那奇怪了,難道那台手機不是剛才那個女人的?那手機是誰的?但是現在這個不重要,糟糕的是,沒有人可以趁機扶我一把,把我拉上去。
我聽見胸腔裡心髒砰咚的聲音,像巨錘層層擊打我的心髒瓣膜。呼吸變得難以下咽,尤其是由于不敢輕舉妄動,挂得久了,我的雙手開始發軟,很顯然我快挂不住了。我凝神一陣,決定現在一定要爬回去了。
呼哧呼哧跨嚓跨嚓跨嚓。
急促的嘶吼聲忽然在我有動作的一瞬間以可怕的速度向我逼近,刹那間我的雙手一凍,腳從岩土上滑下來,整個人順着山岩就滑下去,剮蹭了整個背。巨大的滑落聲在山邊響起,在無止盡的失重感裡,我終于挂落在了手機所在的蕨從邊沿。幾乎兩隻腳大小的邊區,全靠我蜷縮着捏緊身後得岩區才立穩。我倒吸一口涼氣,驚慌中睜眼,巨大的黑影已經立在我眼前。腥臭的氣體先灌滿我的口鼻,碩大的眼睛,細長的如同長白桦木的面孔幾乎有一人之高,瞧不清它的身體究竟在哪裡。它看着我,猙獰地笑了,十六齒宛若鍘刀抵在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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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口氣幾乎上不來,壓力大到壓迫我的胸口,像溺水一樣,難以形容地,我窒息了,大腦一片空白。
它碩大的爪子盼着沿邊,整個身體幾乎是我的兩倍大,白桦木臉緊緊貼着我的整個人,一點一點把我壓進岩土裡,看上去想要把我徹底壓扁。我不斷蜷縮着。後退,這是無濟于事。地方就這麼大點,它已經壓住我的身子,壓到我有些不能呼吸了。
微信鈴聲到此還沒有停下,它的牙齒和眼睛緊貼着我的身體,同時發出那陣磨破我耳膜的嘶吼聲。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呼哧呼哧呼哧呼哧咔嚓咔嚓
我開始窒息。
咔的一聲,腳下一空,我又開始下墜。往下是六十五到幾乎平直的坡了,很可能性命不保。失重的恍惚裡我的指甲陷進泥土裡,不斷被上空的龐然大物抓住,又在岩土的碰撞下被撞開,我聽見木頭和林叢撕裂的巨響,它也在墜落裡掙紮,發出刺耳的哀鳴。
等等——我深吸一口氣——有人嗎?!
咔。一瞬間,骨頭破裂的巨痛包裹了我的整個大腦,一隻眼睛疼得睜不出來,緊接着我驟停,手掌被人握實,感覺渾身被一下一下升起來,再一下,我重重地貼在潮濕的土上。
我痛苦地吸進一大口氣,抱着自己扯斷的左手在地上蜷縮起來。一睜眼,一個女孩蹲在我的面前,側着身子彎下來打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