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瑞甚至都沒有回頭,她語氣淡淡的:“去叫郎中吧,就不要麻煩太醫了。”
府裡的人得了令,這才敢出門。
那女帝賞賜下來的下人,自然也知道輕重,這會兒趕緊進宮禀告。
這些日子,女帝對穆招妹的感情淡了些,她甚至不想出宮,就想待在宮裡,一步都不想挪動。
穆招妹的事傳進宮的時候,女帝拍案而起:“放肆!朝瑞是要造反嗎?連朕的人,都敢動?”
可朝瑞一直膽小怕事,今日面對那鐘鳴的時候,居然都能雙膝一軟,跪了下去。
雖然女帝有點懷疑,朝瑞是不是演的,可轉念,她又覺得不會。
畢竟女帝打心眼裡就沒瞧得起朝瑞。
女帝冷靜下來之後,便又指着那傳消息的宮人道:“你給朕一五一十地說,朝瑞好端端的,為何要殺穆郎?”
那宮人提及穆臨風辱罵朝瑞為賤貨的時候,女帝再度摔了茶碗:“放肆!”
宮人們吓得跪了一地。
女帝氣得臉紅脖子粗,她強忍着胸腔的憤怒,道:“朕是太縱着他了,把他寵得不知天高地厚。神域男子都是卑賤之軀,若是傳出去,旁人都會以為是朕授意他冒犯妻主。那朕如何面對列祖列宗?如何面對滿朝文武,如何面對天下百姓?”
胥氏皇族,當年推翻了男尊的統治,建立了以女為尊的神域王朝。
為了徹底壓下那些臭男人,曆代胥氏女帝,為此奮鬥終生。
如今四海太平,這些男人也慢慢被馴化。他們知曉自己卑賤,從不敢忤逆妻主。
莫說是穆臨風這樣的身份,就連一國之王君,都不能輕易得罪世家之女。
穆臨風自幼被關在内宅裡,不讀書不知禮。從前跟他玩玩的時候,女帝也不在意這些。
可如今,他犯下如此大錯,女帝不能再容他了。
女帝雙拳緊握,道:“不必讓太醫過去了,宮外的郎中能治好就治好,治不好便罷了。”
女帝之前如何寵愛穆臨風,這些宮人都看在眼裡。
如今女帝這話一出,大家都明白這穆臨風,以後就沒什麼價值了。
女帝接着又道:“去穆府傳消息,雲融教子不善,罰俸三個月……”
女帝說完,又覺得罰重了:“說到底,穆臨風失德,與雲融關系也不大。畢竟都是嫁出去的了。”女帝給自己找了個借口之後,便又道:“罰俸一個月,以儆效尤。”
之後,女帝又道:“穆臨風失德,亦是朕之過。他與朝瑞這婚約,還是朕賜下的。傳旨,穆臨風貶夫為妾,禁足将軍府,無诏不得踏出府門一步。”
宮人連忙應下,出宮去傳旨了。
原本還擔心朝瑞會被受女帝責罰的清月和春華,聽到旨意下來之後,也松了口氣。
朝瑞卻好像早就料到了一般,淡淡開口:“原本,我隻是想激怒穆臨風,給他扣一個善妒、苛待郎君的帽子。可他直接出言不遜,辱罵于我。這罪過,那便大了。”
春華點頭:“哪怕是尋常人家的夫君,若是如此辱罵妻主,也是沒命可活的。這穆臨風從小沒怎麼學過規矩,當真是個蠢貨。”
清月也在一旁歎氣:“穆臨風那院子裡的味道當真是難聞。郎中來了都嫌棄,他也是命大,這都沒死。”清月想了想,才又湊到朝瑞跟前小聲說:“反正陛下也不在意他了,如今又貶做了妾室,殺一個妾而已,不費什麼事。這個賤人,我早就想弄死他了。”
“用不着。”朝瑞出聲打斷。
清月愣了一下。
朝瑞耐心同她解釋:“我猜到,陛下沒那麼喜歡他,隻不過圖個新鮮,或者是圖他身上某種特質。所以我差點弄死他,隻要沒真弄死,陛下不會真怪罪。可如果他真死了,哪天陛下又想起他,那就是我的錯了。”
“陛下本就愁着找不到我的錯處來定朝家的罪,一旦穆臨風死了,陛下便會有借口來處置我。他死不死不要緊,我們不能沾上這個罪名。”
清月懂了,她垂首道:“屬下愚蠢了。”
朝瑞有些頭疼,主要是府裡鬧鬧騰騰的,尤其是偏院那邊,鬼哭狼嚎的,讓人厭煩。
眼瞧着天色漸晚,偏院那邊的動靜還是很大。
白日裡,女帝明明說過,不讓太醫過來。
可是到了晚上,女帝又心軟了,突然又派了人過來,親自給穆臨風相看。
女帝的意思是,外面的郎中到底不比宮裡的,别讓穆臨風真的死了。
太醫今晚一整晚都會留在将軍府。
本來這沒什麼。
可是朝瑞今晚答應了鐘鳴,她會去青霄暖閣。
如今府中有這麼多外人,朝瑞若是不在,一旦被人察覺,那可真是危險。
可朝瑞又不想爽約,畢竟那鐘鳴可憐巴巴的,這會兒肯定正等着她過去呢。
而且,朝瑞已經答應他了,便不想食言。
朝瑞低頭沉思了好一會兒,總覺得若是沒準備,就露夜離開将軍府,實在是太過沖動了。
萬一穆招妹那邊有什麼事,府裡的人不決,再敲門找她,那她離府的事,便會暴露。
朝瑞想過,今晚不去,隻讓人傳個消息便算了。
可是朝瑞剛躺下,便想起了鐘鳴那無辜又可憐的小鹿眼。
朝瑞捏了捏眉心,又從榻上坐了起來。
之後朝瑞喊了一句:“清月你進來。”
清月閃身而入:“主子,有什麼吩咐?”
朝瑞道:“你去備膳,準備點好酒好菜。再去把沈之晖召過來,讓他今夜侍寝。”
清月瞪大了眼睛,她本來忍不住想問點什麼的。但是她最近問了太多蠢話,她害怕主子嫌棄她,所以就什麼都沒說,趕緊去傳話了。
消息傳到後院的時候,連沈之晖都愣了一下。
将軍府的下人也一臉谄媚,他們對着沈之晖笑道:“沈郎君,趕快沐浴更衣吧。你可要知道,你是我們将軍第一個召過去侍寝的。哪怕是從前的正夫,也沒有侍過寝呢。”
沈之晖呆愣地“哦”了一聲,他甚至能聽到自己如鼓般的心跳聲。
後來,他任由下人幫他沐浴清洗,又換上了一身幹淨的白色長衫,這才被送到了朝瑞的院子。
朝瑞的院子,平時不許人靠近的。
沈之晖有那麼一刻,還在擔心他伺候不好朝瑞。
可當朝瑞拉着他坐下用膳,又叮囑他話的時候,沈之晖才恍然明白,他不是來侍寝的。
沈之晖有點落寞,卻又覺得這很正常。他看得出來,朝瑞其實并不喜歡他。
朝瑞同他說:“今夜交給你個任務,務必辦好了。我今夜要出去一趟,你就住在這裡,睡在我的榻上。你不能讓人知道,這屋裡隻有你自己。任何人來打擾,你都得給趕出去,可明白了嗎?”
沈之晖點頭:“我一定會辦好,主子放心。”
朝瑞點頭,又給他夾了一塊肉。
沈之晖雙手捧着碗恭恭敬敬地接過:“謝主子。”
朝瑞吩咐:“以後叫我妻主,以免有外人時,改不過來。”
沈之晖紅了臉,卻又怕朝瑞笑話他,隻得小聲道:“是,妻主。”
朝瑞臨走前,拍了拍沈之晖的肩膀:“你辦事可靠,我相信你。大約天不亮,我也就回來了。”
朝瑞飛出将軍府的時候,倒真是心急如閃電。
她比以往來青霄暖閣的時候,速度都要快。
而此時此刻,鐘鳴也早早收拾好了,他一襲白衣,坐在窗邊看驚雷遞過來的消息。
第一句是:“将軍今日差點殺了穆臨風。”
第二句是:“将軍今夜,召了沈之晖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