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放一夜了,已經臭了。”他手裡提着那個透明的飯盒,裡面的菜色發蔫,水汽混着醬汁凝在蓋子上。
“我去給你煮碗面!”楊姐說着,拉着張璐匆匆出門,霍昕也跟着走了出去。
“天氣涼,不會壞的。”葉星接過那盒沙拉,抱在懷裡,蹲在廚房的角落開始吃了起來。
生菜邊緣開始變黑,嘴裡全是苦味。雞胸肉也已經發酸。她塞得滿嘴都是,咽也咽不下去。
顧謹在她身邊蹲下來,眉頭擰得很深。他拿走她抱着的飯盒,伸出手:“吐出來吧,這都不能吃了。等他回來,讓他再給你做,好不好?”
葉星卻固執地咀嚼着,眼裡挂着水汽,聲音含糊不清:“可是……我吃不完浪費了,他以後就不會再給我做了。”
顧謹被她這句話打得措手不及,眼眶猝然泛紅。但他什麼都沒說,隻是拍了拍她的背。
“說什麼傻話呢?”他幾乎是在咬着牙開口,“你不是說他很喜歡你嗎?你讓他做什麼,他都會做的。要是他不做,我就把他打他一頓,好不好?”
“吐出來吧,别吃了。”他一邊說,一邊伸手捏着她的下巴,讓她把嘴裡的東西吐出來。她終于松了口,把混着酸味的蔬菜吐到他掌心上。
他胡亂擦了擦手,拉着她去餐桌邊坐下,才把那些食物殘渣收拾好。
霍昕端着熱騰騰的面進來。葉星确實是餓了,拿起筷子就吃。顧謹轉身給她倒了一杯蜂蜜水,坐在一旁看着她。
她吃了幾口,忽然開口:“你怎麼來了?”
“我昨天來的。”顧謹輕聲答,“要在這邊待一段時間。”
“聽說你們見過了。你和蘇熠。”
“嗯。”他垂下眼,“人挺不錯的……确實是你會喜歡的類型。”
“今天麻煩你了。謝謝。”
“沒事。”
葉星沒再說話。顧謹也沒說話。
他起身拿了個杯子,給她沖蜂蜜水。她每次哭過之後,胃總是不舒服。她喜歡喝這一款蜂蜜。
玻璃杯上的倒影在水波與霧氣中模糊變形,他看不清自己。
“我回頭再給你帶幾瓶蜂蜜過來。”
“不用了。”
“那我把購買鍊接發給……發給那個蘇熠吧。”
“嗯。”
她坐在餐桌邊,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洗碗池的水聲嘩嘩響着,陽光落在餐桌上,又反射到他古銅色的皮膚上。她清楚地看見他側臉細密的絨毛和胡渣,和從前一樣發着光。
他的肩背線條幹淨利落,從不駝背,隻是沒以前壯實了。
蘇熠确實是她喜歡的類型。一直都是,從沒變過。他和顧謹這種類型。
她和顧謹之間沒有争吵,沒有背叛,隻有漫長的沉默與碰撞。他們像兩顆錯軌的星體,再走下去注定會湮滅彼此。
霍昕問她,顧謹出現在這裡是不是巧合。這是她無法細想的問題。
顧謹曾經對她很好,甚至現在也依然很好。她現在能體面地生活、寫作,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離婚時,顧謹堅持替她争取到版權分成。哪怕她當時一心想了結,甚至淨身出戶,他依然堅持按比例切分,而他自己保留技術股份并承擔了後續産品疊代的風險。
她不敢細想。她無法接受顧謹很愛她這件事。明明那份愛讓他們都很痛苦。在他的目光中,她無法坦然地走向另一個懷抱。
那不是愛,那必須不是。隻有他不愛她,她才能繼續相信愛。
水聲嘩嘩,顧謹沒有動作。一個碗,一雙筷子,早就洗好了。
她從前總喜歡在他洗碗的時候抱着他,碎碎念着積攢了一整天的話。她喜歡他挺闊的肩膀,結實的肌肉,喜歡他洗碗時沉默不語。可最終也是這種沉默把她壓垮了。
她說“壓抑表達,就是閹割自我”。而他卻習慣用沉默自證。
他在每一段關系中都扮演着外界期待的角色,一個好丈夫,一個好同事,一個好兒子。唯獨不是他自己。
他在她眼裡黯淡了。
沉默是會傳染的。她為了避免沖突,也開始沉默了。她不再追問,不再表達,不再問他:“你怎麼想?”
她感到窒息。她無法接受她的自我在婚姻中消解。
可顧謹不是一開始就這樣的。如果顧謹是在她的情緒風暴中變得沉默,蘇熠難道會不一樣?
不。他的沉默不是沉穩,也不是克制,而是一種刻在骨子裡的順從。
所以那不是愛。那是他對婚姻關系的順從。
“回去換件衣服吧,别着涼了。蘇熠該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