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上沾滿泥漬,衣袍被樹枝和鹿角勾破了好幾處,卻掩不住滿臉的興奮。他半拖半拽着受傷的白雲,白雲的後腿還在不住地亂蹬,濕潤的黑眼睛裡滿是驚恐與哀求,晶瑩的淚珠順着臉頰滾落。
阿宇向鹿飲溪邀功,還不忘告狀:“這姓賀的……賀前輩把我定住了,但我誤打誤撞解開了。更巧的是,我沒走多遠就撞見了白雲。這鹿跑可快了,但比我還是差了那麼一點。”
“求求你們,放我一馬……”白雲的聲音輕若遊絲。
賀振翎正欲上前解救,卻聽鹿飲溪突然開口:“阿宇,放了她。”
“啊?”阿宇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我們好不容易才……”
“在學契約法術的那堂課上,師父講的第一句話是什麼?”鹿飲溪的聲音突然嚴厲起來,眉宇間竟有幾分熊升樹訓話時的氣勢,“‘契約需以誠相待’,你都忘了嗎?”
阿宇手上力道不減:“可現在……”
“看看她的眼睛!”鹿飲溪上前一步,指着白雲淚光盈盈的雙眸,“師父說過,真正的契約要建立在相互認可之上。你現在這樣,和強取豪奪有什麼區别?外人會如何看待禦靈門?”
阿宇被她突如其來的氣勢震住,手上的力道不自覺地松了幾分。白雲趁機掙脫,卻因傷勢過重踉跄了一下,前蹄跪倒在地上。
鹿飲溪忙不疊跑過去,顫抖着将自己的靈氣緩緩渡給白雲,哭着重複:“對不起……對不起……”
她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底最深處擠出來的,帶着沉甸甸的悔意。手上的靈氣如涓涓細流,小心翼翼地包裹着白雲的傷口,生怕弄疼了她。
白雲沒有躲閃,也沒有回應鹿飲溪。她的視線越過少女的肩膀,朝賀振翎身側的陰影處點了一下頭。
“真是倒黴到一定境界了,逃跑都能被小兔崽子逮到。”陰影處,失蹤好一會兒的吟瑜終于現身,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紅狐裘。
賀振翎沒有接話。就在吟瑜以為這場對話要就此打住時,那人才輕聲道:“這個結果也不錯。白雲渡劫即将成功,鹿飲溪也回心轉意。”今日一事,讓他對禦靈門的契約法術有了改觀。
吟瑜摩挲狐裘的指尖微微一頓,随即若無其事地收回手:“你給小兔崽子施了禁動的法術?”
“緊張什麼?”賀振翎瞥了一眼他收回去的手,“還怕我拿那假天雷與你算賬不成?”
吟瑜:“……”
我才不怕。
“你怎麼知道那雷是我做的?”既然賀振翎都挑明了,他也懶得遮掩。
“《玄妖志異》有載:‘天劫之雷,自九霄而下,攜天地之威;妖術之雷,自内丹而生,顯本相之質。’”賀振翎看到那處被雷擊中的焦黑土地就明白了,“你與白雲,一個本相屬火,一個本相屬水,引動的雷光自然大相徑庭。”
“我發誓,我真沒想劈你,不過是吓唬吓唬鹿飲溪罷了,”吟瑜豎起三根手指,“誰知道她不躲啊,光傻不拉幾地杵着。再說了,我也沒對準她,按照我算的位置,那雷應該是落在她三四步遠的位置。你就算不救……”
他在賀振翎的注視下吞了口唾沫,補完最後一句:“……也沒什麼大事。”
賀振翎隻是淡淡地看着他。霧氣已完全散去,一彎新月悄然升起,月光在他的側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
他生氣了?吟瑜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對不起?”
“我沒生氣,”賀振翎移開目光,“我就是在想,但凡鹿飲溪沒走神,或是她的實力強一些,看出那雷是假的,你該怎麼辦。”
吟瑜覺得很新奇:“看不出來你還挺關心我。”
賀振翎卻坦然道:“對啊。”
“……”吟瑜感覺自己更不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