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回過神,窗外視野幽暗,外頭已沒了聲。
天墨染似的黑。走廊外影影綽綽的灌木叢盡頭,高大聳立的教學樓亮着一畦一畦慘白的燈。
夜裡起了霧,窗玻璃水汽濛濛。卻有幾個清晰的字,歪歪扭扭淌着水,争先恐後往他視野裡擠。
“滾、回去”。
在外還是裡?
答案很明顯,但林昭想着最好還是确認下,就扯起張紙巾,擦了擦。
啊,分毫不染。
霧在外頭,字是反着寫的。
他仔細端詳。三個字,“滾”字筆畫最多,寫得最大。到了“回”和“去”,明顯能看出松了口氣的感覺。
以寫鏡面字的标準來看,林昭以為,這幾個字已算是寫得非常工整。
誰給他留言?沒有頭緒。
光探測儀拆了還在改,幾小時的空白,給人鑽了空子。
林昭想,大概他是無意間妨礙到誰了。
既然心理老師和教導主任可以透過隻言片語,自行腦補一出超管局站隊下場、清查整肅的大戲,那說不定也會有人站在對立立場,拿他這個外來者當假想敵看待。
調安保監控要寫申請報告,還得跑好幾個辦公室找人輪流蓋章,太麻煩。林昭壓下念頭,收起工具箱鎖了辦公室,穿過林蔭道直接走人。
沒必要急在一時。特地挑了沒什麼人的晚自修時間,為了讓人看懂還小心翼翼反着寫字……
敵人這麼努力,林昭覺得他可能什麼都不必做,守株待兔等對方冒頭就行。
真有事再說吧。
坐上回705的夜間巴士,林昭将聯絡超管局,調取、篩查學生能力數據的工作分了分,均勻攤給了三個人。下車經過便利店,他進門拿了個擺在促銷位的海鮮杯面,貨架前轉了轉,又取下來一袋金槍魚味貓糧和幾條貓零食棒。
學校裡禁止帶貓,飛碟隻能全權托管給三個師弟師妹。林昭拎着購物袋懷着某種不祥的預感推開705的門,沖眼就見到一隻黑貓倒挂在天花闆上太空漫步。
甚至還大搖大擺呲了一牆。
車敏、譚之和解洋操持着清潔工具,飛上舞下地打掃,一見着林昭,喊着嚷着要去忙工作,交付手中權柄予他,扭身全跑了。
林昭:“。”這親生的好弟妹!!!
幹盡壞事的飛碟小聲嗚喵着飛撲進林昭懷裡,顯然是覺得苦盡甘來了。林昭看着牆上一路滲下來的印痕,無奈輕揪了把貓耳朵。
單做衛生有點無聊,林昭打開電視,翻出一部最近很火爆的青春校園偶像劇,播着當背景音。
沒有正常就讀普通高中的經曆,可能不容易理解當代高中生的做事思路。林昭虛心就學,本想好好聽一聽電視,但不知怎麼硬是沒辦法集中注意力,聽了半天,耳中隻刮進去零星幾個詞。
家暴的爸……據解洋說,飛碟的反重力場持續時間增加了0.15個百分點,這一數據的變化,初步推測和它的體重變化有關……
重病的媽……體重,體重,體重……反重力場的輻射範圍也增加了,和飛碟體内多巴胺的分泌量級呈現出正相關……
上學的妹,還有破碎的他……為什麼碎了?怎麼碎的?摔地上了?
想起白天聽過的黑|道名駒的故事,林昭不由好笑。
電視很懂,還知道應景了。
狗血故事沖突激烈,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師哥,你、你你你看什麼呢!!?”車敏換掉實驗服,背着雙肩包從自己的實驗室蕩出,一嗓子喊回了林昭的魂,“我的天,這狗血片可膩歪了,我都吃不消的,你竟然看這個……”
她用一種頗為八卦的眼神打量林昭。
林昭關了電視:“呵呵。”
夜深,林昭将飛碟裝進貓包,慢悠悠下樓回家。
車敏和譚之都在外頭租房,解洋是住在實驗室的。但林昭擔心飛碟晚上一個貓待在關燈的大客廳裡驚惶害怕,705打卡接送飛碟就成了他的例行日程。
帶貓回家住,又擔心沖撞了隔壁屋貓毛過敏的老太太。是以這段時間,林昭每天早出晚歸,和老太太打一個極限作息差。
不趕時間,一人一貓慢吞吞行過夜色下困倦的城。回到魚珠巷,泊了車,林昭習慣性地擡眼。
鄰家那扇窗洞中,亮起了一盞暖黃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