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算明白,為什麼賴桂枝甯願把她鎖起來,欺瞞她也要讓瘸子上門。
八千塊啊。
她都不知道自己可以這麼值錢。
她逃不了了。
這回誰也救不了她了。
八千塊,三千塊尚且要縣城一個工人不吃不喝幾年才能掙到,她到三十歲能有嗎?
她們這是把她剁成了一塊一塊兒拆解了剝皮扒骨混着血肉一塊論斤兩在賣,沒給她留活路。
既然不給她活,那就都别活了。
胸腔裡堆積了許久的火最終滾成了巨大的火球炸開,顧若腦子裡再想不起其他,她感覺不到腳痛一般拼命往家裡跑,孟添在身後喊她,她都沒聽,也沒回,感官好像隔絕了外面的一切,耳邊隻有呼呼的風。
“若丫,你想做什麼?”
快進家門的時候,孟添伸手拉住她問了聲,她卻隻回頭看了他一眼,那目光盈着淚,充滿了哀戚凄絕,和這些時日腦海中的一幕重合,孟添出現一瞬愣神,“若丫。”
“砰!”
一聲低喃,伴着一聲關門聲響起,孟添回神,看着緊閉上的大門臉色微變,他立即去拍門。
“若丫!”
“若丫,你要做什麼?”
她要做什麼?
顧若沒回,她進到院子就去了草坪下抱引火的稻草,一摞一摞的往屋子裡堆,散在堂屋,幾間屋子,又跑去顧良山以前做木工的工具房,從裡面提了兩壺刷木料的桐油。
這桐油還是她當初進山裡撿來油桐榨的,一背簍一背簍的背回來,把她肩膀勒出血印,才榨出這麼兩罐子來,隻可惜它們沒派上它們應該的用場,如今卻有了新用途。
“若丫!”
“若丫,你開門,你不想嫁給小常,想嫁孟添,我們再商量.........”
外面的拍門聲喊聲變得嘈雜,賴桂枝朱鳳美她們也趕到了,賴桂枝不知道顧若突然跑回來,還關上門幹什麼,但她心裡有種強烈的不安,拍門拍得急切,出聲也帶上妥協。
朱鳳美卻不允許這種妥協,她這會兒做不了多的,就嫌事不夠大的在一邊叫嚣起來:“若丫,你這事幹嘛?威脅你媽呢?”
“有用嗎?你這樣的,舅媽我見多了,嫁之前都貞潔烈女當着,那嫁了人生完孩子日子還不是過。”
“你媽把你辛苦養大,那就是需要你做出回報的,不然養你做什麼?”
“小常哪裡不好啊,家裡兩層樓房造着,你嫁過去就享福.......啊!”
“她要是出了事,你們就是殺人犯!”
顧若遲遲不開門,裡面不知道什麼情況,孟添越來越急躁,他再不忍耐,手一擡把朱鳳美從台階上掀了下去,随即他看一眼緊閉的木門,腳擡起用力一踹,把大門踹開了。
堂屋,顧若兩桶桐油已經撒出去大半,朱鳳美的話她聽到了,她知道她在故意攪和,但她不在乎了。
賴桂枝想讓她還她,那她還她,但還之前她也要取走一些東西,不然怎麼對得起她這些年受過的苦。
憑什麼,憑什麼要犧牲她一個,成全全家人。
她不好過,那誰也别想好過。
她拿上火柴,拎着最後剩下的小半壺桐油去了顧何友房間,聽到踹門聲她臉上也沒起什麼波瀾,隻是迅速擦燃火柴扔去了顧何友床上。
床上撒過桐油的稻草在一股濃煙冒出後迅速燃起,很快竄起熊熊火焰。
“火!怎麼會有火?”
“着火了!”
“來人啊,快來人啊,着火了,救火啊!”
一行人沖進院子,賴桂枝看着從顧何友窗戶冒出的濃煙和那燃起的火光,人險些站不穩摔在地上,随後驚惶的四處張望一眼嘶聲喊道。
孟添心頭驟沉,他顧不得什麼,趕緊沖進了屋。
顧家這些年日子越過越窮,家裡能賣的東西都賣了。
顧良才做木匠那些工具,多做出來的家具櫃子,桌子椅凳,甚至早年顧良才因為這個女兒争氣,給他長臉,特地獎勵給她的書架梳妝台,沒有一樣留下。
如今整個顧家也就顧何友這個家裡唯一兒子的房間裡面家具最齊全,組合的櫃子,黃梨木的箱子,高櫃,書架書桌,也是最容易火勢擴大的地方。
顧若把院子裡大部分的稻草都堆到了這間屋,目的就是要讓它着起來,越大越好,把這個家徒四壁的家燒個幹淨。
孟添沖進去,屋子裡床上的火焰已經燒到帳幔,火光沖頂,顧若周圍快燒成一圈,通紅的火焰沒一會兒烤紅了她雪白的臉,她自己卻沒感覺到危險一般,還在不停拿澆過桐油的稻草去火光裡點燃扔向各處的櫃子箱子。
眼看一縷火苗竄上她衣袖,孟添目眦一聲:“顧若!”
匆匆奔過去打掉燃向她衣袖的火,拽着她迅速出了屋。
“你這是在做什麼?你知不道你自己在做什麼?”
把人拽出堂屋,院子裡,孟添握着顧若胳膊的手都在顫,頭一回,他在她面前洩露情緒,“我有錢,我說了我可以給,你的命是八千塊就能買的嗎?”
“你這麼傻做什麼?”
“他們值得你這樣?”
“你要是死了,你要是再死了,我.......”
孟添眼眸猩紅,差點就要說出你要死了,我怎麼辦。
但眼下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她也不會懂,不會明白這些日子他受了什麼樣的煎熬,最終,他沒說下去,隻是低頭看一眼她,手一擡,用力抱住了她,和她說:
“我有錢,八千一萬都有,我娶你,你别怕,别死,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