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我就問問。”
顧若話問出來就感到不妥,帶人出去,不是一塊兒出門坐個車就行,到了地方,要麻煩的事多,他們村裡,就算親戚關系,不是很要好來往多的,都不會輕易帶。
她和孟添除了小時候相處過,也不算熟,随随便便讓人家帶她出去算什麼事。
尤其她還是個姑娘家,村裡還有男女大防這個說法顧及。
顧若為自己不經思考就出口懊惱,她抿抿唇,轉開話題,“我應該還是要讀書的。”
隻要有機會,她就不會放棄。
這裡讀不了,等她掙到錢了去外面讀,隻是要先拿回她的身份證和畢業證。
畢業以後,她在縣城找不到工作,想過和同學一起去市裡找機會,賴桂枝卻不同意,她怕她走了就不回來了。
把她身份證畢業證收去給藏起來了。
她能松口同意她複讀,也不過是想把她抓到手裡,并不是多在乎她,她在乎的從來隻有她丈夫,兒子,盡管兩個人一個喝醉了就打她,一個隻知道給她欠債。
想到賴桂枝,顧若微微垂頭,語氣更堅定了幾分:“我會想辦法繼續讀的。”
孟添眼裡微黯,他手掌輕握起,應了聲:“嗯。”
頓了頓,又看着她說:“如果需要幫忙,要說。”
顧若怔了下,很快她笑應:“嗯,好。”
“哥,顧若!”
前面,孟龍揚聲喊道。
孟龍疾走了一陣總算沒打嗝了,不過他走得太快,又吃得太多,沒一會兒就感覺肚子隐隐抽痛起來,還有些想把吃下去的都全吐出來,他難得吃上這麼些好吃的,吐出來多浪費,他停了下來,扭頭卻發現孟添顧若都沒跟上來,他一個人走怪無聊的,幹脆走回來找他們了。
“哥,顧若,你們在幹啥呢?”
孟龍三兩步上了前,“我都走水塘那邊了,結果沒看到你們人.......”
孟添看他一眼:“你打嗝好了?”
“好了!這法子還真挺有效。”
孟龍立馬一聲,想擡手抓頭,才發現手上不空,隻好放回去,又說:“不過先前好像吃太多了,我感覺有點頂到胃了,有點想吐。”
“........”
顧若從前沒和孟龍相處過,不管在村裡學校,他打招呼,她都是笑笑做回應,不知道他是這麼逗一個人,因為家裡的事,她心情本來很糟,和這兩兄弟走這麼一段,倒好了不少。
顧若忍了忍笑沒說話,孟添是完全不想理這傻子堂弟,孟龍倒沒在意,看大哥顧若都往前面走了,他兩步跟上,又問起顧若:
“顧若,你昨晚看春晚沒啊?”
孟龍昨天被他媽叫去給他外公送糍粑了,回來天已經黑了,到吃年夜飯時間,孟家也沒有在飯桌上說别家的事做樂子的習慣,所以還不知道顧家因為顧何友賭博被找上門的事。
孟添眉頭起皺,斜着他要說什麼,顧若卻先回了:“沒有,我家電視壞了,好看嗎?”
她昨天在院子裡和賴桂枝吼過就沒出過房門,自然是沒看春晚的,家裡那台七八年前買的黑白電視機也确實壞了,昨天那群人在院子裡踢踢砸砸,把天線杆也給踹倒了,上面的天線斷了。
她知道這事,還是顧良才出去找兒子沒找到回來想放電視打發時間,結果放不出來,發了一通火。
“啊?你家電視壞了啊?”
“好看,可逗了,特别那個小品.......”
孟龍驚訝一聲,随後打開話匣子,說起昨晚的春晚。
顧若這些年不是在讀書就是在做家務,幫着賴桂枝分擔地裡農活,她很少有機會看電視,每年也就三十晚上忙完所有能坐下來安心看幾小時春晚了,那是她為數不多的清閑。
真的很喜歡沒有,隻是享受那個氛圍,不過她也算捧場,邊往前走邊認真聽,回道:
“這幾年春晚的小品都很有意思,我也很喜歡看,除了小品,我還喜歡看舞蹈,大合唱也不錯。”
孟龍聽她回,興緻更高,“對對,昨晚的舞蹈也很不錯!”
三個人路上走着,說話聲不斷,不知不覺一段段碎石頭路走完了,孟家就在這條岔路口過去一點,正對大路,邊上是孟家大院,住着孟添幾家叔伯。該分道了。
其實早在前面就該分道了,他們離盤山村越近,三兩步距離就可能會撞見一兩個熟人,村子裡八卦是非多,要是看到适婚男女走一塊兒,不出中午,各種流言讨論就該出來了。
在鄉下,謠言能殺人,對姑娘的危害更大。
早些年,村子裡被流言耽誤終身的姑娘不在少數。
顧若倒無所謂什麼名聲嫁人,但她在村子裡待,哪怕為了清淨也不能不注意這些,她也不能讓人一片好心幫忙,最後受牽連。
她停了下來,“你們到家了,東西給我吧,我自己拿回去就行了,今天謝謝了。”
“這麼多東西你一個人怎麼好拿啊,反正.......”
孟添孟龍跟着停下,孟龍剛想說反正也不遠,他們也閑着,幫忙送到家,但這時,孟添忽然一個眼風掃向了他,很淡一個眼神,孟龍卻意識到堂哥是讓他不要說話的意思,孟龍這些年最佩服也最怕的就是自家這個哥,他閉上了嘴。
孟添低眸看一眼手上的蒸籠:“把蒸屜給你綁背上?”
回家的路還有一段,她一個人确實不好拿,背上是最好的,顧若往四周望了眼,可能是他們回來的早,路上沒碰見熟人,眼下周圍也沒見着人,她點了點頭:
“嗯,麻煩了。”
綁蒸籠的繩子先前解了沒有拿下來,現在綁也方便,顧若應完,孟添就拿着蒸籠繞去了她身後,先手上那屜輕放在她背上,在她手下意識去拖時,又接過她手上那屜放上去。
兩個蒸籠很快一起綁好在背上,顧若把孟龍手裡的煤爐子糯米芝麻這些拿了過來,擡頭和孟添孟龍說了聲再見,往家裡去了。
“哥,你怎麼不讓我把東西直接給顧若送家裡去啊?她家還有一截路呢,一個人拿那麼多挺累的。”看着顧若走遠,孟龍憋不住道。
孟添沒回他,他視線依然落在前方,姑娘身形纖瘦,兩個大蒸屜擋了她大半身影,卻依然是惹眼的存在。
“她不需要。”
孟添輕垂下眼,近乎聽不見的低聲說了句。
——
顧若不知道兄弟二人的談話,她走了大概七八分鐘到家,先去廚房放了蒸屜和爐子,看時間快中午了,又打了半盅米燒火煮飯。
家裡沒菜,碗櫃裡找到小半碗之前剩下的香腸,顧若盯着看了會兒,沒舍得浪費,把它端出來混着米飯一起蒸了。
柴火焖飯,要比外面如今正流行用的電鍋煮飯費工夫,燒出來的飯卻噴香,沒一會兒飯香便混着臘肉香氣飄了出來。
昨天過年一粒米沒沾,到這會兒才算聞到點飯香,顧若禁不住食欲大動,都沒去堂屋,直接在廚房開吃了。
簡單吃完一餐飯,她洗好碗筷,歇了會兒,去了院子清洗石磨。
她五六歲就開始進廚房學燒飯,從小幹活習慣了,養成一副閑不住的性子,糯米買回來,就想趕緊把活幹了。
前兩天才用過的石磨,并不髒,簡單掃過灰,拿濕抹布擦兩遍就可以用。
她把買回來的糯米篩檢過,便舀進石磨開始磨粉,剛磨了半盆粉,院門口傳來動靜,去娘家的賴桂枝顧良才回來了。
她看一眼賴桂枝空蕩的背簍,再看兩個人都陰着一張臉,顧良才沒有多少醉意的樣子,心裡有了數。
兩口子都不是脾氣好的人,還喜歡借題發揮,顧若并不想去觸這個黴頭,她什麼也沒問,繼續做手頭的事。
但顧良才還是盯上了她,看她在用石磨磨糯米粉,突然擡起殘手指了她:
“看看你女兒,昨天要砍人那麼兇神惡煞說錢被拿了,今天還去街上了,這是身上沒錢的樣子?”
“比賊精的死丫頭,我說她心野,你還不信。”
賴桂枝本來要進屋了,聽到這話,站住腳也看向了她,“你去街上了?”
語氣已經帶上質問,臉色也不好,好像花了她的錢。
顧若臉色不變,她手握着石磨手柄繼續磨糯米粉,直到賴桂枝越來越按捺不住要走上前,她才冷冷開了口:“我不能去街上?”
“我錢被賊偷了,我連街上都不能去了?”
“不去怎麼找機會掙錢?我也想躺在家裡,我能嗎?你讓嗎?不用吃飯嗎?”
顧若說到最後,怒氣又壓不住上來,她把手上還沒倒進石磨的糯米倒回袋子裡,拿刷子幾下把石磨裡磨好的糯米粉掃進盆裡,端起東西回了屋,“那畜生最好别回來,不然我砍死他!”
“砍,砍!你這白眼狼不得了,逮誰砍誰,連爹都不認,你才是個畜生!”
“早知道你是這麼個死東西,生下來的時候老子就該把你按死在尿缸裡。”
一個砍字一下把顧良才點着了,他大着舌頭站在院子裡罵起來,罵完又朝賴桂枝嚷:
“我給你講,你指着這死丫頭沒用,她就是個養不熟的,之前她可以拿刀砍老子,明天她可以拿刀砍兒子,說不定哪天就提着刀和你拼上命!”
賴桂枝看着顧若消失在屋裡的身影,唇動了動,沒吭聲。
顧若進到房間透過窗戶看到,隻覺得心涼,她突然沒了再幹事的勁兒,還幹什麼啊,就算這生意做起來了,又能怎麼樣?
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被搜剿去,或者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