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焦躁瘋狂的怪物相比,玄鏡前的白衣仙尊顯得格外正常。
若是不去細看他灰白的頭發,和令人膽寒的灰色瞳孔,眼前的人依舊是整片大陸最受尊崇的筠玉真人。
可溫厲知道,關峤淵此刻已經是瘋的不能再瘋了。
施加在他身上的封印已經全被解開,過去空洞無神的眼眸,此刻癡癡地望着鏡中的人,自言自語道。
“第一次……我就在想,你會是什麼樣子的……”
“肯定很漂亮……”
“昭昭……我的昭昭……”
“我現在可以看見了,我不是瞎子了。”
“昭昭真好看。”
他越說越興奮,不自覺往鏡子前靠近,好像要整個直接貼上去一樣,而藏在影子裡沒有實體的怪物,早就從背後将整面玄鏡死死包裹着。
它們進入不了鏡子,也無法觸摸到心心念念的少年,于是不停地發出陣陣不滿的嘶鳴聲。
身邊的黑霧越積越多,溫厲眉心一跳,詛咒橫行肆虐的慘案再次浮現在眼前。
他大聲呵斥道“關峤淵!夠了!把這些東西收回去!”
關峤淵目不轉睛地看着玄鏡,語氣淡淡地道:“師兄,你别擔心,我沒有瘋,我也不會再發瘋了。”
他輕聲細語道,仿佛是在說着什麼甜蜜的情話。
“昭昭回來了,我要給他留下好印象。”
“你說的對,那些髒東西确實不應該出現。”
“太髒了,太髒了……”
他語氣平淡,可手下斬殺怪物的動作卻極其殘忍。
聲聲凄厲慘叫之中,溫厲皺眉看着腳下的污血,目光落在面前玄鏡中出現的人身上。
若非親眼所見,他也絕不可能相信關峤淵口中瘋瘋癫癫的“他回來了”。
實在是太像了……
不能簡單用“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來形容,因為不僅是外貌面容,就連神态、說話的語氣,思考時的小動作都一模一樣。
在看到的第一眼,溫厲也幾乎以為那就是甯今是。
但這怎麼可能呢。
那個凡人的屍體還躺在冰棺之中,而且,方才與青年交談的那個人,溫厲知道他。
那是九霄宗宗主甯東祺的大兒子,甯修。
所以這個被他輕聲哄着的青年,應該就是九霄宗宗主前幾天說起的,自己好不容易蘇醒的小兒子。
那個孩子怎可能與一個村野匹夫……是同一個人。
溫厲擡手一揮,一條沉重的玄鐵鎖鍊瞬間将關峤淵束縛住。
“阿淵,你别怪師兄。”
“師尊和三師妹已經在想辦法了,阿淵你太平些,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關峤淵神色冷淡,怪物的最後一點軀體被他捏在手裡,瞬間碎成粉末。他淡淡看了一眼身上的鎖鍊,像是在看一層輕飄飄的薄紗,随後,仿佛是歎氣一般地輕輕開口。
“師兄,我真的不會再做蠢事了。”
身上的鐵鍊咔嚓咔嚓碎成數截,溫厲不敢置信地看着關峤淵。
關峤淵望向玄鏡中趴在床上的青年,手指不禁微微一動,青年柔順烏黑的發絲垂在床榻上,令他無法不想起過去與愛人同床共枕時的情景。
眼中的笑意加重幾分,關峤淵伸手,隔着冰冷的鏡面,輕輕撫摸,仿佛在為愛人梳理頭發。
“我不會再做出傷害昭昭的事情了,我要,和昭昭,重新開始。”
“我們會重新開始的。”
*
甯今是把買的手镯給甯修甯棠,兩個人抱着他又貼又親,活像是還拿他當十歲的小朋友一樣。
甯今是廢了好大勁才從兩人的懷抱裡掙脫出來,臉頰還是通紅的,表情卻是端正嚴肅。
“好了我認真的!我都二十四歲了,你們不能還拿我當小孩子。”
甯修張口要說什麼,被甯今是直接捂住:“我知道你們關心我,但是我自己的身體我很了解。”
甯棠舉起手,也被甯今是快速摁回去:“我也保證不會讓爸媽操心。”
兩雙近乎一樣的漂亮眼睛,齊唰唰地眨呀眨,可憐又委屈地看着甯今是,然而甯今是不為所動,堅定地道:“我不要二哥跟着我!姐姐也不許再偷偷派小飛鳥看我!”
甯修甯棠:“……”
見兩人還不妥協,甯今是突然計上心來。
“還是說,在姐姐和二哥的心裡,也把我當作是不健全的小孩來看,所以……”
“當然不是!!”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甯棠皺着眉,心疼不已地看着寶貝弟弟:“我和小修從來沒有認為你不健全!昭昭為什麼這麼說?”
甯今是低着頭不說話,半晌才悶悶開口:“因為我之前魂體失散。”
“胡說八道!”
甯修怒道:“昭昭你絕不可以有這樣的想法!”